開化坊門前,李絢一身黑衣黑甲,向後微微擺手,然後轉身離開。
兩隊千牛衛,兩隊金吾衛,護衛四周,隨同李絢一起前往昌州。
劉瑾瑜站在坊門之下,靠在母妃歐陽氏的懷裡,忍不住眼淚流了下來。
今日李絢前程返回昌州,送行之人甚多,所以李絢乾脆就讓劉瑾瑜留在府中,不必前往渭水。
該交待的,他基本都交待了。
至於其他,昌州到長安,六百里加急,也不過三天而已。
今日一走,李絢在長安的力量,除了商隊和從無外人知曉的潛勢力以外,明面上的力量幾乎全部都撤走了。
擺出來一副不再涉足長安之事的姿態。
同樣,其他人想要算計李絢,也沒有那麼容易。
皇帝的信重不說,秦明,狄仁傑,來遂這些人都在長安。
對了,還要加上一個姚崇。
只要自己不犯錯,別人想要攻訐他,還真不容易。
更別說,在朝中,還有劉仁軌。
至於李賢,李絢管他死活。
該幫忙的,他都幫了。
如果李賢還沉迷於爭鬥,而不專心處理政務,到時候,就該被收拾了。
……
昌州離京隊伍在長街上,匯入到李絢的佇列之中,跟隨的還有一眾送行的家人。
李絢的目光掃過,看到了跟在姚懿身邊的姚崇。
二十歲的年紀,一身綠袍的姚崇卻對老父不停的說著什麼。
讓人看到莞爾,但又有些溫情。
李絢收拾心情,繼續前行,最後在城門之外,看到了來送行的秦明和來遂。
至於狄仁傑,他要上常朝。
奇怪的是工部尚書劉審禮也在,身邊跟著一名李絢從來沒有見過的年輕將領。
慕容忠,還有麴崇裕,都在恭敬的和劉審禮說著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一匹快馬極速的從後面奔來。
李絢下意識的轉頭,臉色詫異。
一身紫色蟒袍,是李顯。
李絢翻身下馬,擺擺手,手下諸人立刻開始繼續朝渭河岸邊而去。
李顯追到了城門外,被李絢直接攔下。
“王叔。”李顯笑著下馬,說道:“今日難得有理由在長安狂奔,甚是暢快。”
“若是被御史告上一狀,就有意思了。”李絢沒好氣的白了李顯一眼,看向走過來的劉審禮和麴崇裕等人,李絢低聲說道:“就到這裡吧,你一個人,不適合出城太遠。”
、“好吧。”李顯也沒法多說什麼,他轉口說道:“三郎科考之後,就會和四郎一起起行前往洮州,王叔若是無事,可來洮州相見。”
“臣領命。”李絢躬身行禮。
李顯是洮昌道行軍元帥,是李絢正兒八經的上司,他的命令,李絢是不能隨便對待。
“殿下。”劉審禮,慕容忠,麴崇裕等人,同時對李顯拱手行禮。
李顯擺擺手,說道:“今日是奉太子之命,前來送行南昌王和諸位臣工,前線緊要,本王就不多說什麼了。
彭城郡公若是有事,還請一併說完,我等就不要去渭水了。”
“喏!”劉審禮認真的拱手,隨後他看向李絢,側身一讓,將身邊的年輕將領讓出來,同時對李絢介紹道:“這位是監察御史婁師德,下官特意從御史臺調動,前往西北諸州,監察調運糧草,建造營寨之事,還請王爺多多協助。”
“聽聞婁御史之名。”李絢認真的點點頭,說道:“洮昌道必定遵奉總管之令,按時將糧草運送各地,妥善儲存。”
西北道並非只有洮昌道諸州,還有蘭鄯道,甘涼道,沙肅道諸州,各州的糧草,都需要分批運送道曲溝,興海和大非川等地。
並非全部聚集一處,而是在諸地分佈儲藏,避免給吐蕃人的奸細一鍋全端了。
“多謝王爺。”年輕的監察御史婁師德,穿著一身武將的軍服,笑起來非常的乾淨。
婁師德,王孝傑,李多祚,黑齒常之,這些年輕一輩的將領開始逐漸踏足戰場舞臺。
薛仁貴,裴行儉這一批人,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淘汰。
可惜狄仁傑和姚崇這些人成長起來,還需要時間。
宰相之路可沒有那麼好走。
李絢深吸一口氣,看向劉審禮,拱手道:“大總管還有如何吩咐?”
“細作。”劉審禮面色肅然,認真的說道:“吐蕃人少不了要滲透昌州,謀毀糧草,王爺當多加謹慎。
另外烏海之事,還請王爺和孝傑多多配合,儘快弄清吐蕃人在烏海的兵力佈置。”
劉審禮抬頭看向眾人,肅然說道:“此番之戰,首戰甚重,若是苦海一戰能夠打好,那麼之後一切便會輕鬆許多。”
“尊總管鈞令。”李絢,還有慕容忠,麴崇裕等人,同時拱手。
“好了,下官也沒什麼可說了,殿下。”劉審禮轉頭看向李顯。
李顯微微點頭,然後說道:“本王在這裡,代替太子,還有父皇,祝願諸位,斬風破浪,前行無阻。”
“天命大唐,日月昭昭。”眾人全部肅然,對著李顯,還有後面的長安,沉沉躬身。
……
渭水之上,李絢廢了好一番力氣,才將諸人全部安置妥當。
洮州諸官,慕容忠,麴崇裕,婁師德,還有不少人都帶著隨從。
雖然上任不能帶家屬,但是隨從和僕役,卻是沒有規定的。
尤其是那些出身大家的縣令縣尉,身邊更是跟著不少幕僚。
還好,這些人的俸祿不用洮州來出。
洮州真正需要出的,是那些來自司農寺,太僕寺,將作監的專業人才,他們才是李絢治理昌州的根本。
女眷雖然不多,但還是有的。
李絢站在甲板上,看向後面船隻上不停進進出出的侍女,心中無奈的嘆了口氣。
那些人都是天山郡公夫人慕容儀的侍女,另外據說還有慕容儀的女兒,這一次也將一起前往伏俟城。
吐谷渾復國,這些吐谷渾王的女兒女婿也都要一起前往。
李絢的面色平靜下來。
他對於吐谷渾的未來著實不看好。
那位吐谷渾世子,眼中滿滿的都是野心,恨不得直接將大唐和吐蕃的所有力量全部都趕出吐谷渾。
但沒辦法,西吐谷渾還在吐蕃人的控制之下,東吐谷渾,李絢更是將整個伏俟城以東全都割了去。
還有正在籌建的新城,表面上看起來,是大唐準備時刻增援被吐蕃人攻擊的格爾木和德令哈,但實際上,卻徹底的阻住了吐谷渾人窺伺昌州的目光。
如果不是大唐大軍壓境,馬上也還有和吐蕃人的戰事,吐谷渾人說不定已經準備和大唐摩擦了。
李絢輕輕低頭,神色間閃過一絲凌厲。
他從來沒有要主動緩和這中間矛盾的打算,甚至他還在悄悄的推動這種矛盾。
如果吐谷渾不反,李絢將來又如何才能吞併吐谷渾呢。
……
從船艙走入主艙室,李絢一眼就看到了正看著昌州地圖的姚懿,開口問道:“長史,可有所得?”
姚懿認真點頭,說道:“王爺,此番治理昌州,真正重點在貴南和同德,同仁和興州,曲溝次之,最後是澤庫。”
李絢微微點頭,說道:“高原土地,本身便不適合生長糧食。
同仁的情況好些,但貴南同德,受草原影響太大,需要精細調理。
最後是興州,主要生長牧草便可,但也需要進行分割槽治理,什麼地方種那種牧草最好,最需要仔細劃定。”
“王爺所言有理。”姚懿贊同的點頭,他其實早就看出來李絢的打算。
這一次從六部九寺五監調人,太僕寺,將作監,司農寺的人最多,最讓李絢看重。
“長史,前線之事,本王親自負責,但昌州之內,放牧,蓄農,全部交於長史,其他長史一概不用去管,只要保證到了秋天,牛羊馬匹有足夠的牧草儲備,百姓有足夠的糧食可到明年秋天,如此,便是上佳政績。”李絢認真的將心思全部交託給姚懿。
“那麼司馬那邊?”姚懿有些擔憂的看向李絢,大軍開戰,昌州怎麼可能不調兵。
“司馬是偏師,他會率一千吐谷渾族騎兵進入山道,繞遠路前行大非川。”李絢嘴角閃過一絲自信,輕聲說道:“在冬天之前,吐蕃人不會對昌州大舉動手的,他們也沒有那個機會。”
“對了,還有另外一件事。”李絢指向興海的廣大區域,沉聲說道:“興海要修路,在整個草原上修硬地長路,將草場分割的同時,為大軍糧草運輸做好鋪墊。”
“王爺是在抵消我朝和吐蕃人在草原上的差距。”姚懿一眼就看清楚了李絢的目的。
吐蕃人的戰馬,可以在草原上任意橫行,但大唐的馬車就要麻煩的多,所以只要鋪路,那麼大軍就可以隨時抵達任何地方。
而且大唐的戰馬,也更適合在硬地上賓士,相比於草原,戰力更能發揮。
“除了興海,便是苦海和烏海。”李絢的目光望向了地圖上烏海的位置,輕聲說道:“烏海到興海之中,草原,泥沼,陷坑,到處都是,所以我們要修路。
只要我們的路修到了興海,那麼大軍再殺上去就容易多了。”
李絢輕聲說道:“大道所至,便是天唐所在。”
姚懿神色肅然,微微躬身。
……
“南昌王走了!”
明崇儼從外面走入學士院,看向了值房當中的幾名北門學士。
元萬頃微微點頭,說道:“南昌王這一走,恐怕要到年底才會回來。”
範履冰從後面走了上來:“他不再是我們的威脅了。”
明崇儼不得不點頭,武后雖然對南昌王有所防備,但實際上那種力量依舊只等同於有備無患。
侯莫陳家即便是會對南昌王做些阻礙,但也不會太過。
除非到了他們和南昌王徹底翻臉的時候,但那個時候,僅有一次機會。
“曹王和越王最近如何?”明崇儼主動轉移了話題。
元萬頃神色肅然說道:“已經查證,曹王和越王,準備送皇長孫厚禮,價值五千金。”
“這麼多。”明崇儼驚了,這筆錢,他們這些北門學士即便是全部家產累加起來,也沒有那麼多。
即便是周國公,如果拋開皇后的賞賜,五千金也已經有家產的十分之一。
“越王在江南有數座礦山,曹王在揚州蘇州有自己的櫃坊,這筆錢不多。”元萬頃微微搖頭。
“貧道記得南昌王查過此事。”明崇儼眯起了眼睛,這筆錢不少。
元萬頃詫異的看了明崇儼一眼,說道:“南昌王原本打算深查,但後來朝中另有任命,就掛了起來。”
“那麼如今,要繼續查嗎?”明崇儼認真的看著元萬頃。
元萬頃輕輕點頭:“要查,要深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