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中,侍中趙仁本平靜的宣讀聖旨:“維儀鳳二年,歲次丁丑,皇帝若曰:
擢吏部尚書,趙國公李敬玄,任中書令,檢校吏部尚書,責科舉事,佐政參事……”
“臣李敬玄領旨。”李敬玄難抑興奮的從群臣當中走了出來,然後對著皇帝肅然拱手。
大唐宰相,尚書令、尚書左右僕射、中書令、侍中、同中書門下三品。
中書令,位侍中上。
李敬玄直接越過了侍中,直任中書令。
當然,中書事務以郝處俊為首,但誰都知道,郝處俊身體不好。
可李敬玄偏偏是個好好先生的性子,所以,他升任中書令,反而各方都能接受。
侍中趙仁本繼續宣讀聖旨:“維儀鳳二年,歲次丁丑,皇帝若曰:任工部尚書劉審禮,為西北道行軍總管,統轄西北諸路大軍,攻伐吐蕃……”
“臣劉審禮領旨。”劉審禮平靜的從群臣中走了出來。
李敬玄已經為相,但劉審禮卻需要這一戰大勝,才能為相。
可是大軍策略,卻是以謹慎為先,他若是能夠在冬天守住烏海,那麼大軍自然沒有在大非川設伏的必要。
但是如果他守不住大非川,那麼這個舞臺,就會落到薛仁貴的頭上。
到那個時候,薛仁貴就該重任十六衛大將軍了。
好在,他輕易入不了閣的。
趙仁本繼續開口:“維儀鳳二年,歲次丁丑,皇帝若曰:大戰不休,百業難定。
立昌州,統興海,曲溝,同仁,貴南,同德,澤庫六縣。
任鴻臚寺少卿,南昌王李絢為昌州刺史,檢校右衛將軍,檢校鴻臚寺少卿,為洮昌道行軍副元帥,副總管,統轄洮昌道糧草軍械運輸事……”
“臣南昌王李絢領旨。”李絢深吸一口氣,壓抑著興奮躬身叩首。
皇帝不僅任他為昌州刺史,還檢校右衛將軍,校鴻臚寺少卿,為洮昌道行軍副元帥,副總管。
手下將士,除了昌州的三千州兵以外,還有六千右衛士卒,兵力近萬。
以此為根基,李絢之前的軍策就能完全施展。
“擢左金吾衛長史姚懿任昌州長史,望卿忠心國事,體察嚴明,審加恤隱,馭使公平,欽茲寵命,可不慎歟!”
“臣姚懿領旨謝恩!”鬍鬚飄飄的姚懿從人群走出,對上方沉重叩拜。
姚懿心中清楚,左金吾衛長史雖然安穩權重,但天花板也就到頭了。
如今出任昌州長史,只要做出成績,下一步就是一州刺史之位。
尤其姚崇現在已經調任監察御史,姚懿心中也沒有了太多牽掛。
“擢檢校右驍衛中郎將仁恩賜,為昌州司馬……”
“擢洛州士曹參軍弓嗣業,為昌州錄參軍事……”
“擢侍御史,檢校洮州刺史陸元方,任洮州刺史……”
“任河州刺史元明檢校鴻臚寺卿,出使吐蕃,弔祭亡靈……”
“任敦煌都督獨孤器為司農寺卿……”
李絢跪在一側,嘴角忍不住的一抽。
可憐的元明,這下子被坑慘了。
好好的一州刺史,要前往吐蕃,去弔祭人家還沒有公開宣佈病逝的國主,這和找死有什麼區別。
論欽陵就算不殺了他,也要將他扣到死。
看看人家獨孤器,從敦煌調回長安任司農寺卿。
好歹一個嫡女成了相王妃,憑此調回長安任九寺寺卿。
不過元明也不是沒有好處,一旦他能活著從吐蕃返回,那麼就會實任鴻臚寺卿。
前提,是他能活著回來。
不過相比於已經被斬首的洮州刺史張允恭,元家也算是幸運很多了。
姚懿的長史,仁恩賜的司馬,這些都沒有出乎李絢的意外。
只是錄事參軍弓嗣業,李絢有些陌生。
是弓家的人嗎?
為何昌州錄事參軍不是北門學士的人,反而成了洛州士曹參軍。
弓家,如果李絢記得沒錯的話,應該是春秋時期魯國大夫叔弓的後人。
漢代有光祿卿弓祉,後魏有博陵太守弓翊。
到了大唐,有徳州刺史弓逸之,陳州刺史弓志宏,就是那位上表宛丘有鳳凰集,以致於皇帝改元儀鳳的陳州刺史。
洛州士曹參軍弓嗣業,便是陳州刺史弓志宏的次子。
弓家出身太原……原來是武承嗣的妻家。
弓嗣業,是武承嗣的妻侄。
李絢有些詫異的瞥了武承嗣一眼,心中恍然,天后這是放棄了北門學士,用了武承嗣的人。
難道說武承嗣和北門學士之間,已經開始分路而走。
不是分道揚鑣,只不過是各走各走。
原本武承嗣和北門學士,就是兩條不同的路,不過是因為武后,才走在一起。
現在,北門學士因為郝處俊被人暗算的事情受到了連累,這件事情,才落到了武承嗣的妻侄手上。
從某個角度來看,這未嘗不是在幫武承嗣積累人脈。
……
“上柱國,遼東郡公,高句麗王高寶藏,潛與靺鞨相通,謀叛,罷一切官職,配流邛州。”
趙仁本冰冷的聲音頓時將李絢的注意力拉了回來,殿中群臣同時抬頭。
穿著紫色官袍的高寶藏,有些顫顫巍巍的站了出來,跪拜叩首:“臣高寶藏領旨。”
“給事中杜求仁,為官不謹,屢洩機密,貶黟縣令。”
“太子少詹事唐之奇,貪墨公駑,私販禁書,貶栝蒼令。”
“盩厔縣令李敬猷,以縣令行賭博事,貶臨海丞……”
“臣領旨……”
一名又一名官員,面色蒼白的走了出來,俯首躬身。
李敬業的餘黨,終於在新年過後,處分同時下達。
李敬業的親家杜求仁,好友唐志奇,親弟李敬猷全部被貶官。
李敬猷本來和李敬業的事沒多少關係,但偏偏前些日子,郝處俊的孫子贏回來的新羅婢冬雪,就是在李敬猷家裡的賭坊裡贏回來的。
皇帝懷疑李敬猷和高句麗有所勾連,所以直接貶官。
其他連連續續十幾人升官,同時又有十幾人貶官。
因為郝處俊生病而耽誤的政事,今日全部處置完畢。
這裡面受益最大的,便是吏部尚書李敬玄,直接升任中書令。
等到本屆科舉結束以後,他就會卸任吏部尚書。
李絢如今還檢校鴻臚寺少卿,同樣也是在等元明從吐蕃回來,一切結束之後,才算了結。
……
“此戰,當以元刺史出使吐蕃開始。”高侃站在沙盤右側,直指烏海。
李絢站在沙盤左側,身邊是昌州長史姚懿,對面是高侃和兵部侍郎馮元長。
中間站在西北道行軍總管劉審禮,
兵部郎中薛克構,員外郎來遂等一干兵部官員,都肅然的站在殿中。
這裡是兵部,眾人同時商討進軍烏海之策。
不管秋天的大非川如何,在春夏之交,他們必須要拿下烏海,壓迫吐蕃,儘可能的穩守烏海,為大非川營造時機。
如果他們能在秋天吐蕃人大舉反攻之前守住烏海,甚至深入吐蕃,自然也就沒大非川什麼事了。
高侃手裡小棍指向苦海,沉聲說道:“據報,論欽陵在苦海囤積精兵六千,以苦海兩側道路而戰場,意圖狙擊我軍。
此戰為我朝攻上高原第一戰,士卒體力消耗甚大,一旦開戰予我大不利,故而,需將其引入山中山道而戰。”
李絢略微詫異,看來,看出山道便利的人,不只他一個。
高侃轉頭看向劉審禮,認真說道:“郡公,如今山道之中,大軍已經在冬日鋪灑河水,阻止吐蕃人從山中衝下,同樣,上游,吐蕃人也在鋪灑河水,凝結成冰,阻止我等在論欽陵返回之前,衝上苦海。”
“所以開戰,應該是在冰消之後。”劉審禮微微的點頭。
高原天寒,一般平原一月底冰雪已經盡消,兩月底已經春暖花開,但在烏海,二月底冰雪才開始消化。
“冰消之前,論欽陵必然會趕回的。”李絢跟著補充了一句,隨即說道:“三月初八,吐谷渾正式復國,論欽陵不會輕易讓吐谷渾得逞,西吐谷渾恐怕會再出奇兵,拖延我軍後路。”
“三月初八之前,必須拿下苦海,立足苦海,構建糧道,然後進逼烏海。”劉審禮為人謹慎,輕易之間不會給論欽陵多少機會,但同樣的,也會讓論欽陵更加放心,堆積大量軍卒於前線,和大唐拼消耗。
這同樣是大唐願意看到的,他們希望戰場選擇之處距離大唐越近越好。
“吐蕃國內雖然叛亂屢發,但贊普之死,還未傳至前線,元刺史出使吐蕃,必然會使吐蕃人心動搖。”高侃看著李絢和劉審禮說道:“如此之下,論欽陵必須要提早開戰,才能穩定人心,從高原而下,衝入山道,掠殺一番,是最簡單的。”
“一旦我軍損失,士氣受損之下,就會被逼殺向苦海,這便是論欽陵的策略,同樣也是我等的機會。”兵部侍郎馮元長指著苦海之下的那一片山道,沉聲說道:“若是能將這一片山道經營成一個死亡陷阱,那麼之後作戰便容易多了。”
看著兵部的策略,李絢不由得微微皺眉,他總感覺哪裡不對的地方。
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李絢頓時就明白。
這分別就是他的戰策翻版。
將苦海換成烏海,將山道換做大非川。
兵部這些人抄的能再明顯些嗎?
高侃好笑的看了李絢一眼,最後看向劉審禮說道:“若非彭城郡公親自前往坐鎮,我等還想不出這計策,但有彭城郡公在,山道如何佈置,我等就不插手了。”
劉審禮現任工部尚書,前任將作大匠,有太多手段將這裡改造成一個殺戮之地了。
“可以。”劉審禮點點頭,隨後有看向李絢,似笑非笑的問道:“南昌王,有何補充?”
李絢心中一萬句買麻批,但表面還得神色肅然的說道:“此計絕佳無比,絢無話可說。”
一句話,眾人全都愣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