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亭翠竹後,人影沏輕茶。
一名穿著墨綠色襦裙的年輕端莊女子正坐在山亭中央,纖細的手掌提起茶壺,微微一傾,滾燙的熱水便直接倒進了青色的茶杯中。
熱氣快速的蒸騰,年輕女子臉上的紗巾輕輕的飄起,露出了美麗的下顎,但始終無法看清楚她的全貌。
但修長的玉頸,斜刺入鬢的冷眉,還有明亮銳利的眼睛,依舊立刻昭示了她的身份。
章婉玉,天陰教餘杭堂堂主,章婉玉。
天陰教教主媱後的外甥女,天陰教大總管文復之的妹妹。
正對面,山亭簷下。
一名穿著深綠色長袍的挺拔男子身影,背對著章婉玉,嘆聲說道:「本座不得不承認,我們還是小看了這位南昌王,婉玉,你現在可有看透這位南昌王的目的和行事風格?」
「有,他至始至終都在一直盯著我們,注意力從未有過絲毫轉移。」章婉玉看著前方的背影,低沉著聲音說道:「從洛陽到揚州再到杭州,他一直都在不停的借用各方力量,整合各方力量,然後一步步有目的的剪除我們在各州的羽翼,最後直插腹心,逼迫要害,此人性格果斷,行事明確,手段凌厲,國手風範啊。」.z.br>
「是啊,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調教出來的,若是教中能有此英才便好了。」長袍男子微微嘆息,目光轉頭向左,望向遙遠的洛陽方向。
在那裡有他們最大的敵人,別看他們如今在吳越之地鬧的暗潮洶湧,但那也只不過是整個天下微不足道的一角罷了。
男子目光下落,錢塘江和杭州灣清晰的出現在他的視線裡,遠遠的甚至可以眺望整個西湖。
轉頭前望,前方是一座古樸的城池,那裡正是蕭山所在。
「金計的損失在預計之內,即便是之後的人未能接替他的位置,也可以接受,畢竟只要人還在,以後就還有機會,但夏家的損失,就實在太令人心疼了。」章婉玉看向前方的人影,也不稱呼他的名字,直接追問:「如何彌補?」
「無法彌補,只能再換一家。」男子搖搖頭,目光平靜的說道:「十六世家的下五家,隗家,夏家,施家,尤家和明家,夏家去了,隗家叛了,只剩下施家,尤家和明家。」
「明家不能選,永珍閣傳來資訊,明家已經和明崇儼搭上宗族關係,我們只要和他們接觸,立刻就會被他們賣給明崇儼,那個傢伙,如今可還在洛陽虎視眈眈的盯著。」章婉玉微微的搖了搖頭。。
「吳興明氏和平原明氏嗎?」男子的眼睛微微一縮。
明崇儼雖然只是明崇儼,但他的背後站著的武后,他們最忌憚的武后。
明崇儼的插手,代表武后也將目光放入到了揚州。
章婉玉端起一杯清茶,放在唇邊,看著男子說道:「據傳,這沏茶之道,也是南昌王府傳出來的,自此,南昌王府茶收劇增。可我們的對手不只是這位宗室新秀,還有明崇儼這種妖道。」
李絢是李治放入浙東的一顆棋子,而丘神積則是武后放入徽東的一個棋子。
他們兩個站在前臺,一下子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以至於有意無意間,就會忽略段寶玄,王大禮這類人物。
更別說還有沈遷,來敬業和竇玄德這些人在虎視眈眈的盯著。
這些人,放入那個時代,都會是一朝名臣,手腕嫻熟,手段狠辣,佈局精密,應對需耗費很大力氣。
而明崇儼雖然遠在神都,但他只要一落子,天陰教眾人,更是立刻就會疼的要命。
整個朝堂上下,明裡暗裡,無數的手段,一步步的將他們給圍死。
「教主親自盯著歙州,丘神積那邊不會出問題的。」男
子隨便一句話,若是讓外界聽到,不知道會引起多少風雨。
天陰教竟然選擇在歙州破局,這太令人意外了。
「那就施家和尤家了。」章婉玉輕輕的抿了一口茶杯裡的清茶,眼神閃爍間,已經開始思索針對施家和尤家的手段了。
「你繼續針對施家和尤家動作,我再去看看隗家,他們已經和南昌王搭上關係……這其實是一件好事,不是嗎?」側對著章婉玉,男子俊秀的臉頰上,露出一絲陰謀得逞的算計。
「可行。」章婉玉一句話,直接表達的對同伴的支援,但她立刻就說道:「另外還有一件事情,真仙道、無生道和永珍閣已經發信讓我們給出交代了,其他人也在盯著。」
「不用管他們!」男子擺擺手,說道:「六個人裡面不過才死了三個,不還有三個活著嗎,告訴他們,他們若是想要復仇,就自己去婺州找南昌王報復,若是想要將活著的三個接回去,那就讓他們親自來杭州,我來接待他們。」
「你真這麼說,他們反而不敢來了。」章婉玉抿著嘴笑了起來。眼波流轉之間,滿是無盡的算計。
「我倒是希望他們能夠都來,這樣我們的壓力才會更輕一些。」男子輕飄飄的一句話,章婉玉的臉色立刻凝重起來。
「他們會來的,只要他們看到機會,他們立刻就會殺入到浙東,到時,我們只需要再推上一把,整個江南數十州立刻就都會徹底淪入戰火之中。」章婉玉嘴角露出一絲冷意。
魔門各宗都有自己的傳承手段,在天下各州府縣都有自己的人手,只不過平時藏的很深,常人根本看不出來。
「沒那麼容易,那群老狐狸最多隻會站在外圍邊緣,想要將他們騙進來,還是需要一些真正能讓他們心動的東西。」男子微微抬頭,臉上思索的神色清晰可見。
「婺州,還得是婺州。」章婉玉輕聲提及,然後看向男子:「南昌王眼下應該已經抵達東陽了吧?」
「嗯!」男子點點頭,輕吸一口氣,說道:「誰能想到,他竟然真的直奔東陽而去了呢?」
常人任職,一般都是先抵達治所,拿到權柄之後,然後才開始用各種手段進行治政。
李絢突然轉向東陽,天陰教雖然很快就得到訊息,但一些佈置卻很難及時調整過來。
「據說當初越州都督府開始清查諸州的人口流動,就是出自於南昌王的建議,是報復千面佛師叔對他的陷害。」章婉玉重新提起了茶壺,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後,才開口說道:「師叔如今已經到了山裡,交代東海王對眼前時局的看法。」
「東海王!」男子忍不住的冷笑一聲,咬牙說道:「東海王和西域王,這兩個傢伙,都是聖教子弟,在如今這關鍵時刻,竟然也不多幫教中一把,當年就不該把這兩個位置作給這兩個外人。」
「他們本來就和我們不是一路人,自不可能和我們同生共死,東海王起碼還派個千面佛過來,可西域王呢,他到現在為止,連面都沒露,真到了關鍵時刻,怎可能指望的上他們,」章婉玉一句話,直接揭穿了東海王和西域王,與整個天陰教之間的關聯。
「不管怎麼說,那件東西畢竟到手了,起碼我們的行動就順利多了,恐怕誰也想不到,我們會從那個地方著手。」男子說著,轉頭看向那個東南方向,那裡正是越州所在。
「千面佛師叔能力還是有的,可惜揚州城的事他明哲保身太過,不然安長老也不會死於揚州。」章婉玉忍不住的感慨一聲。
「揚州之事是我們從一開始就是我小看了南昌王,杭州之事更加的驗證了我們的猜測,不過好在我們的損失不多。」男子聲音很淡然,彷彿對安榮祥的死並不在意。
「那可是你早就看中的人兒,
如此就落在了南昌王手裡,你不心疼?」章婉玉似笑非笑的看著眼前人。
「有什麼可心疼的。」男子神色平靜,輕聲說道:「在南昌王身邊我們的人越多,那麼他的破綻就越重,方雲秀會狠狠的歡迎他的。」
「婺州堂主方雲秀,」章婉玉的臉色凝重起來,方雲秀的實力和心機都不在她之下,可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物。
如今南昌王暴露在他們眼前的隱秘越來越多,他們到時候必然就可以一擊解決南昌王。
「只要南昌王身死,即便是王方鱗能夠重新出來主持大局也晚了,婺州的一切全都會落入我們手裡。」男子信心十足。
「南昌王雖有謀略,但如無意外,方雲秀足夠收拾他,關鍵還是會稽府的府兵。」章婉玉蓋上茶碗,坐直身體,看向山頂門口的男子,面色嚴肅的說道:「根據內線情報,會稽府的府兵已經不在越州城了,他們如今去了何處也無人可知,我就擔心,他們會盯上我們的人手。」
「盯上我們的人手,哪裡有那麼容易,首先他們得知道我們在哪裡才行,」男子望著上下的蕭山縣城,嘴裡露出一絲得意。
就在此時,一直雲鴿從高空中直飛而下,最後落在了男子的肩膀上。
男子撫摸了一下雲鴿的翅膀,然後從他的腳下,取出了一張紙條。
看著紙條,男子微微一挑眉,有些好笑的說道:「舟山群寇又來催我們行動的時間了、」
「舟山海寇看樣子比我們還急,就好像這一次的起事是他們在主持一樣。」章婉玉嘴角冷笑,輕聲說道:「如此,那就給他們一個,讓他們先動起來,替我們試一試水!」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