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妃來信,她已經給天后上了奏本,希望天后能在朝中幫你選一門好婚事。”
稍作停頓,趙鞏接著說道:“雖然如此,但如果你有別的想法,阿舅還是可以想想辦法的,就比如你在城外遇到的那位宰相家千金。”
趙鞏似笑非笑的看著李絢,彷彿對於李絢那一晚在城外的一切細節,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那位劉家三孃的確不錯。”李絢臉上露出了回憶的神色,尤其是那一雙令人難以忘懷的恬靜眼眸……
劉瑾瑜不管是從家世,還是為人性情,都和他很相合。
君子好逑嘛!
隨即,李絢抬頭看向趙鞏:“可是阿舅,天后會願意讓樂城縣公家和南昌王府結親嗎?”
“如果說是太子未病逝之前,天后絕對不會願意讓掌控兵權的樂城縣公和南昌王府結親的,但太子病逝了,樂城縣公雖然執掌中樞,但總歸沒了兵權,再加上他年紀頗大,天后未必還那麼忌憚,而且,陛下或許會很樂意看到的。”
“但天后還是忌憚!”李絢平靜的和趙鞏對視。
“所以才要請天后去選。”趙鞏將一旁棋盒裡的一枚黑棋子放在了李絢面前。
李絢眉頭立刻就是一挑,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未嘗就沒有可操作的空間。
他點點頭:“阿舅如果有法子,那就依阿舅的方法,但千萬別將自家陷進去。”
“呵呵!”趙鞏拍了拍李絢的肩膀,笑呵呵的說道:“放心,絕對會給你娶個美嬌娘。”
突然李絢似乎想到了什麼,猛的抬頭:“阿舅,是因為相王的緣故嗎?”
趙鞏微微一愣,臉色訕訕的說道:“大郎,你不要太聰明瞭好不好,這樣讓阿舅很為難的。”
“果然是相王。”李絢沒有搭理趙鞏,自顧自的說道:“李旦年紀差不多也到了,如果不是因為太子突然病逝,怕是宮中早就已經打算給他選妃了,或許已經動作了起來,劉家女可能就在其中,但現在太子病逝,相王的婚事至少要往後拖一年,才開始議,劉家女的年齡怕是已經等不及了,反倒是我這個遠一些郡王,這時候出來頂缸正合適!”
李絢三言兩語之間,就將趙鞏所有的謀算全部都推斷了出來。
趙鞏無奈的搖搖頭:“都怪你母妃,把你管的太嚴了,導致你平素很少與外界的女子相見,即便偶爾接觸過一些外界的女子,也很難有合心意的。”
“阿舅,我不介意用自己的婚姻被當籌碼的。”李絢臉色平靜的可怕。
如果是在其他朝代,他或許還會爭一爭,但在武則天當政的時代裡,保證自己和家人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
天后現在還只不過是欺凌宗室而已,等到了將來,就該是屠戮宗室了。
對於想要當女皇的武則天來講,他們這些李姓族人,全部都是眼中釘肉中刺。
不掌握足夠自保的力量是絕對不行的,將來哪怕是造反,也要保證造反成功。
劉瑾瑜宰相家世倒在其次,李絢真正看中的是她擅長打理政務的能力,這很重要。
“放心吧,這一次等你離開神都的時候,一定會讓你帶一門滿意的婚事回去的。”趙鞏站起來拍了拍李絢的肩膀,然後朝門外走去:“今晚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入宮,那才是大事!”
李絢點點頭,明天他要獨自面對整個大唐真正的第一人,必須要養足精神。
……
亥時,天地寂靜,南市東南一間偏僻的客棧裡,好幾輛大車停在了後院。
突然,最外圍一輛馬車最後的一隻箱子悄無聲息的打了開來,緊跟著一隻白玉般的手掌探了出來。
隨即,李絢曾經在洛陽城外遇到的天陰教妖女葉綰綰從裡面跳了出來。
輕如蟬翼,落地無聲。
在她的懷裡,抱著的正是洛陽縣尉裴齊哲的幼女裴詩彤。
裴詩彤現在的呼吸要平穩很多,整個人已經不再發燒,但依舊昏迷。
葉綰綰四下掃了一眼,立刻就看到了躲在後屋角落屋簷下沉睡的商隊夥計。
抬起的手放了起來,葉綰綰抱起裴詩彤,很快就消失在了客棧之中。
片刻之後,葉綰綰已經出現在了本坊坊門附近的一間綢緞鋪的後院。
“誰?”綢緞鋪的主人異常警惕地從黑暗的陰影中走出,手裡緊握著一把唐刀。
“天陰陰兮英寂寂,曰餘兄兮有廟食。”隱約的燈光下,葉綰綰作出了獨特的手勢。
“原來是聖女。”屋簷下的中年婦女立刻收起唐刀,雙手交叉,拇指並排,回了一個特殊的手勢。
這都是天陰教教徒特有的用來分辨身份的手勢,相互比對無誤之後,葉綰綰直接說道:“我要去雲韶院。”
“雲韶院在溫柔坊,距離這裡有三個坊市,聖女請跟我來。”天陰教教徒轉過身,直接朝小院角落而去。
挪開上面的水缸,一個上下的黑洞顯露了出來,粗略一看,深度竟然達到了幾十米。
天陰教教徒率先爬到了下面,然後才站在黑暗的隧道里打亮了火摺子,等到葉綰綰一起下來之後,她才從下面把水缸重新挪回去。
一邊往前走,天陰教教徒一邊低聲說道:“當年王世充佔據洛陽之時,洛陽被唐軍圍困一年之久,百姓窮困飢餓,有人便想出了利用地道進行食物交易的方法,這樣的暗道,即便是在今天也有很多。”
葉綰綰跟著前面的天陰教徒一路前行。
他們已經在洛陽的地下,構建了一條極為隱秘的地下網道。
即便是坊門關閉,也並不影響他們的隱秘通行。
葉綰綰此刻所在的嘉尚坊,位於南市東南,而溫柔坊,則在南市的西側兩坊之外。
在地下一路前行了半個時辰,葉綰綰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上方的巨大水甕被推開,葉綰綰抱著裴思彤從下面爬上來,一入眼就是寬大的庭院,數名推動巨大水甕、光著上身的健碩男子,然而他們像是沒有表情一樣,看都沒看葉綰綰一眼,然後重新關閉了地下通道。
“這裡是教坊司,每天出的各色人等不知道有多少,所以我們儘可能的避免出現任何意外。”一名穿著藍色碎花襦裙的二十七八歲豔麗女子,從走廊裡走,,的出來,微微躬身:“見過聖女。”
四周是各色的牡丹,薔薇、寶相豔麗花朵,又有假山流水充斥期間,花團錦簇,有雍容華貴。
教坊司,官妓所在,為當朝官員和貴族子弟,提供享樂的所在。
“你們這裡現在看上去也沒什麼人啊。”葉綰綰一時間有些迷糊,這是洛陽最大的官妓所在,黑夜之間竟然是一片冷冷清清,頗為奇怪。
“聖女忘了,如今是太子喪葬期間,軍民百姓要在二十七天中摘冠纓、服素縞,一個月內不準嫁娶,五十天內不準作樂,四十九天內不準屠宰,二十七天不準祈禱和報祭。”老鴇目光平和的看著葉綰綰:“除非是有人不想當官了,否則最近一段時間是不會有人來這裡的,不過無妨,之前,雍王李賢,英王李顯,經常悄悄的到這裡來。”
“哦,這麼說,計劃已經開始了。”葉綰綰眉頭不由得一挑。
老鴇笑得很淡定,這整間教坊以後雖然依舊會繼續發揮作用,但是他們最大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我需要去見邊師叔。我知道他現在就在洛陽,我需要和他商量關於太子印的事?”
聽到葉綰綰這麼說,老鴇眼睛不由得一亮,:“聖女已經找到了太子印了嗎?”
“沒有,但是唯一知道那東西下落的人,現在就在我的懷裡。”
“長老是不可能來見聖女的,起碼這段時間不行。”
“看來師叔的身份,真的是朝中的某位官員。”葉綰綰似笑非笑的看向老鴇。
老鴇不置可否,但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看著葉綰綰:“聽說聖女在城外和千牛衛有過交手,只是不知聖女知不知道,和你交手的三個人中,有一個是當朝南昌郡王,另外,當時在場的,還有左相劉仁軌的孫女。”
“原來是宰相千金,怪不得那群護衛那麼兇悍。”葉綰綰眉頭立刻就是一挑,劉仁軌可不好惹。
這才是她當初主動撤走的真正原因,否則依她的性格,恐怕看到她帶走裴詩彤的人,人都會被他殺死。
“這些都已無意義,我需要最快見到長老,有重要事情相商。”
“那就請聖女耐心等候,長老如果有空,會來見聖女的。”
天陰教教眾廣大,聖女換了一茬又一茬,但是長老,永遠只有那麼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