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帶著百多艘船石頭、泥土、鳥糞回到寧波時,已經是五月份,田裡的莊稼綠油油的,長勢很好。
船隊靠岸,附近百姓都紛紛駐足圍觀。
很快有人通知了城裡,城內大小各官員紛紛騎著馬、駕著車趕出來,迎接燕王巡寇歸來!
朱棣吩咐一眾人道:“將船上的鳥糞運下,分開存放在倉庫內各處,不許混了!”
他在島上已經分好,光是石頭就按顏色、鬆軟度、產出地分了好幾種,為的就是測出楚真人所說的“肥力”多寡,以後運回來的鳥糞石就有參照了。
交代完畢。
朱棣騎馬進入城內,張赫,陳安,及一眾親衛跟隨著。
本想回城內臨時住所歇息一日,泡一下澡,洗去身上這兩月來在海上的腥味,但路過一處酒樓時,他聽到酒樓內穿儒衫的年輕人,正在一邊喝酒,一邊激烈討論著一些古怪的詞。
“設未知數x……解得方程式。”
“唉,這數學新法簡便是簡便,就是許多詞都是生造出來,還摻夾一些西洋文字,學起來讓人摸不著頭腦!”
“楚真人編纂的書能簡單嗎?”
“別抱怨了,吃完酒咱們趕緊回學堂去,聽說鄉試的算數題目都是欽天監出的,明年春闈的會試、殿試,還有更難的題!”
“你說咱們學這麼難數學和幾何有什麼用?也就戶部、工部的一些衙門會用到吧?”
“楚真人說有用。”
朱棣拽了下馬繩,停下來命侍衛去向那些讀書人打聽情況。
不一會兒,侍衛就帶著幾個年輕人走了出來——因為他聽不懂這些人所說,乾脆帶出來讓殿下詢問。
“見過燕王殿下!”
幾個儒生都紛紛行揖禮。
朱棣笑道:“不必多禮,我剛巡寇回來,就聽到你們聊的事情,楚真人又出了什麼新書?”
“回燕王殿下,是這樣的,月前朝廷刊發了一本書……”
幾個儒生連忙回答,你一言我一語,把事情說清楚。
原來,在朱棣出海後不久,朝廷就正式刊發一本新算數書,又派出國子監的學生及一些官吏,去往各布政使司,使天下學子能快速入門,讀懂這本書裡面的內容。
書名乃聖上欽定,叫《皇明數學、幾何總論》。
中間有標點符號。
並規定,科舉考試皆加入算數題,今年及明年春闈,會試以下皆不考量算數,只作為附加題,若能在鄉試時解答完附加題,則可前往應天府國子監,進數學科專門學習數理。
因這次算數法改動太大,故而天下學子都以“數學”代指新法,以前的算數法則稱為舊法。
如今縣試已開,各知縣已經出過算術題,不久後又要開始府試和院試,仍舊會有數學題,學子可用新舊兩法解答。
鄉試定在了今年九月,進京趕考的會試則是定在明年春。
時間緊迫,寧波城內各學子都聚在一起,相互交流學習,以快些能在考場上用新法解答數學題。
朱棣翻看著這本《皇明數學、幾何總論》,看到裡面名目繁多的符號,書裡還標出了怎麼讀:
叉,歪,賊(平聲)。
“前不久書剛發下來時,”
一位年輕的儒生笑道,“因只有十本被送到寧波府,大家都紛紛派出書童前往抄錄,那些故元的老秀才們也派人去抄,抄回去看過後紛紛感慨,說幸好他們是在故元考的秀才,不然在今朝連童生都考不上!”
幾個儒生都笑起來。
朱棣見他們都能接受學數學,心中有些奇怪。
但仔細一想,科舉已經廢了快十年,讀書人想當官只能靠蔭封入國子監,如今他父皇重開科舉,給天下士人當秀才、中舉、進士出身的機會,這些讀書人自然是擁護的。
反對的聲音,怕是隻來自於朝廷內。
如今當上秀才也不能免徭役,但能錢糧補貼,也有見官不拜之特權,讀書人對科舉趨之若鶩也不奇怪了。
朱棣與他們又聊了一會,聽聞燕王殿下在海外殺了幾夥倭寇後,幾個儒生連忙施禮以示尊敬。
“此乃聖上與楚真人之功也。”
朱棣謙虛了下,不再多待,騎上馬回府裡。
洗去疲憊後,侍衛送來了一本《皇明數學》,但朱棣暫時沒閒功夫研究,很快召來海軍都督府下的衛所將領,命他們暗碼文冊帶來。
朱棣,張赫,指揮僉事,外加幾個衛所千戶,在一間屋子內,將從海寇那繳獲的楚真人海圖展開。
“對比一下,找出是哪一家商行將海圖洩漏出去。”朱棣吩咐他們道。
“是,殿下!”
張赫幾人親自上陣,拿著暗碼文冊,一行一行的在海圖上找。
不一會,就有了結果。
“殿下,找到了!”
張赫臉顯興奮之色,手指指著暗碼冊子,又指了指繳獲的海圖:“水深數字,洋流線條走向,礁石點方位,五個暗碼全都對上了!”
朱棣接過來看了看,確認無誤後,問:“這商行是哪一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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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千戶急忙翻看先前眾商行來領海圖時,所登記下的冊子。
同樣很快找到了。
“是許家的!”
“許家?”
“許家是沿海的大商,以前就出海做生意,與倭國多有往來。”
“張赫。”
朱棣下令道:“你帶人去封了許家,將他們管事的人下獄審問!”
“遵殿下令!”
張赫轉身大踏步出了門,騎馬去衛所調了兵,先將寧波府內的許家給圍起來,命兵卒從正門進,將裡面一干人等全都抓了。
再命將士去將許家商鋪全都查封,賬冊文書等,一概查繳,管家、賬房、掌櫃、夥計等,盡數押往衛所看管。
許家家主的弟弟許文衡,正在與市舶司的官員喝茶,忽然就有衛所的兵衝進來,問清楚身份後,立刻將他拿下。
“你們是做什麼?!我沒有犯法……燕王派來的?!燕王敢擅自命人行緝捕一事,他想造反不成!”
“勾結倭寇還敢狡辯!”
一位百戶給了許家的許文衡狠狠一巴掌,再給他解釋:“燕王殿下總領巡防倭寇一事,你許家勾結倭寇,證據確鑿,還狡辯什麼?帶走!”
衛所的百戶離開前,給了市舶司幾個官吏一個眼神,嚇得他們冷汗直冒。
勾結倭寇,乃是夷三族的死罪!
許文衡很快被押到了燕王面前。
“冤枉,殿下,許家絕沒有勾結私通倭寇,我等冤枉啊!”
“絕對沒有?”
朱棣笑著問他,手中拿著那份從倭寇繳獲的海圖,垂下來,展示給他看。
許文衡臉色蒼白,冷汗佈滿額頭,半晌後,方才聲音艱澀的問道:“殿下,您,您在給我們的海圖上……”
“有暗碼。”
朱棣輕描淡寫的解釋:“楚真人給的海圖精細無比,裡面涉及諸多島嶼、洋流、水深,只需稍加更改幾處,就能辨認出是誰洩露出去。”
許文衡當場癱軟在地。
正因為海圖精妙無比,所以許家在私下抄錄時,裡面一個字一個圖都不敢改,原樣抄錄幾份,賣給了海外的幾家。
燕王繳獲流出去的海圖後,只需按圖索驥,就能找出是他們私通海寇!
“殿下,饒命!!”
許文衡渾身哆嗦,往日養尊處優,今日卻成階下囚。
而且很有可能,許家會被族誅!
“饒伱?被倭寇擾邊掠奪、殺害的百姓,誰來饒他們?!”
朱棣厲喝道,殺意畢露。
“殿下!”
許文衡猛磕頭,磕得腦門滿是鮮血,大喊道:“許家願將功贖罪,引海寇入圍,只求聖上和殿下留許家幾條性命!”
勾結倭寇者,夷三族。
即便許家立再大功,家主也要被問斬,家產被抄沒。
“哼!”
朱棣冷哼一聲,命人進來,將許文衡帶走關押,啟奏父皇后再定奪。
許家是揪出來了,但海圖已經洩露,也只能揪出這一家,能否震懾其他勾結海寇的商人,還不好說。
朱棣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兩日後,一支船隊順著運河往上游走,將不少鳥糞石給運到應天府去,由朱棣的父皇命令戶部,派人去播撒這些鳥糞到田地裡,看到底能使莊稼增收多少!
朱棣在寧波也沒閒著。
命人將倉庫內的鳥糞石打碎,撒到了田間各處,記錄下各農田撒了哪種鳥糞,用料多少等。
半月不到,朱棣就看到了初步結果。
撒了鳥糞石的大部分莊稼,明顯都比其它莊稼長勢良好,禾苗茁壯。
一部分田地撒了太多鳥糞碎石,禾苗有枯萎跡象,農民們連忙澆水、換土,讓禾苗重新長回來。
楚真人又對了!
朱棣親自看完那些田地後,心裡默默道。
播撒了百多畝地,卻只用了少許鳥糞。
如果每年不間斷的派船去挖,大明的糧食怕是能多收三至五成,又多能養活千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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