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七品御史,竟敢彈劾京營節度使?!他哪來的膽子!?”
傍晚,在聽說自己親叔叔被一個巡按御史彈劾後,王熙鳳那張含春威不露的臉上,滿是不敢置信。
賈璉悶坐著喝茶。
“說句話啊!”
王熙鳳用力點了下他手臂,氣惱道。
平兒在一旁勸說:“奶奶也別急,那些個御史平日裡專盯著做官的找茬,只是彈劾又不是斷案,想來大舅老爺有辦法應付。”
王熙鳳道:“若是往日,十個御史告咱們謀反都不怕,可現下卻是自家人打自家人!偏自家人還不吭聲,白白捱了打!”
“別說這話!”
賈璉不耐煩道:“姑丈不是不念情面的人,這事雖經了姑丈之手……”
王熙鳳冷笑:“怎麼不說話了?在應天府當四品官,連自家親戚都照顧不了,還當的什麼官!”
“你懂什麼?”
賈璉氣道:“這些話也就在家裡說,去外邊說別人能笑死你,沒點見識!”
“喲,我倒要仔細聽聽,在外邊混出個什麼名堂見識來!”
“你白聽那麼多戲文,蔡京知道不?宋朝的奸相,一手遮天,他被御史彈劾都得辭官,京營節度使又能怎樣?!”
王熙鳳呆住半晌,方才感到事情嚴重,不禁急了,問道:“那如今怎麼辦?請老爺和大老爺去說情?”
她那親叔叔王子騰是王家最大的官了,如今似也自身難保,實在找不出別人來能幫忙,只能看賈家。
賈璉表情凝滯,半晌,才悶聲喝茶,說:“你帶些東西送去梨香院,順道問候一下咱們的姑奶奶。”
“問她做什麼?老爺和大老爺……”
“他們能管什麼事?除非進宮面見老聖人,要你去就去,不去就等著大舅老爺應對去!”
他提到宮裡的太上皇,又說兩位老爺都不管用,王熙鳳總算沒話了。
整理了下儀容,讓平兒去廚房盛一份荷葉蓮蓬湯,再叫上兩個婆子,一起往梨香院去。
到了梨香院,進了院後,王熙鳳方才看到金釧、彩雲,同喜,同貴等丫鬟,也站在門外等候。
“太太和姨媽也來了。”
平兒在她耳邊悄悄說道。
王熙鳳進了屋,看到她們以及林黛玉後,便說道:“廚房裡熬多了些荷葉湯,就想著送來給姑奶奶和林姑娘嚐嚐,沒曾想太太和姑媽也在。”
她本想笑一笑,可進門就見到姑媽那愁眉不展的面容,怎麼也笑不出了。
寶姑娘也在,唯獨不見姑奶奶。
林黛玉起身接過荷葉湯,又歉意的說母親出門看房子去了,怕是要晚些才回來。
“林姑娘真要搬走?”王熙鳳問道,又說:“老太太怕是不會同意,況且,在梨香院住著就好,有什麼想吃的用的穿的,儘管吩咐我!”
王夫人,薛姨媽,薛寶釵,都看了過來。
“總歸是要置辦些家業。”林黛玉只能這樣說。
幾人又坐了一陣。
眼見天就要黑了,林黛玉就張羅著給她們準備晚飯。
她們哪裡吃得下?
王熙鳳看向太太,見太太一句話也不說,只得看向姑媽,見她仍舊是滿面愁容的模樣。
“好妹妹。”
薛寶釵落下淚來,握著黛玉的手說道:“我那不成器的哥哥也知自己犯了大錯,如今也怕了,若是給馮家賠罪能過了這坎,給馮家磕頭也是願的!”
又說道:“還有那香菱,也請姑奶奶做主,任憑處置吧。”
說完,就朝外面喊了她進來。
林黛玉看去,見一位與她年齡相仿,模樣不俗的丫頭進來,低著個腦袋,畏畏縮縮的嬌弱模樣。
進來就跪下了。
“快些起來。”黛玉讓雪雁扶起她。
“抬起頭來。”
王夫人終於開口,語氣不善道。
香菱只得抬頭,讓幾位太太奶奶瞧她。
“果然長得標緻,難怪我那侄兒打死人也要得你,卻不成想是個禍根,平白惹出潑天禍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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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臉色陰沉,罵道。
香菱長得好看,眉心有一粒胭脂,又添幾分嫵媚姿色。
馮家公子馮淵一眼看上她,要買來作妾,三日後來娶進門,偏那柺子又貪錢,再把香菱賣給了薛蟠。
兩家互不相讓,最終薛蟠命家僕打死了馮淵,進而引發御史彈劾王子騰一事。
“太太奶奶饒了我吧!”
香菱只嚇得發抖。
林黛玉道:“太太,這事怪不到她頭上。”
王熙鳳和薛寶釵都驚訝看向她。
先前林家姑娘給她們的印象是纖弱乖巧,想著是個容貌絕麗、飽讀詩書的官家小姐。
誰成想,竟會為了個丫鬟反駁長輩的話。
“是那柺子可恨!”
林黛玉補了一句。
但已然駁了王夫人的臉面,似有指薛蟠一干人等可恨之意。
薛寶釵用手帕抹眼淚,林黛玉握著她的手勸幾句,剛好見到母親走進來,便又迎上去。
薛寶釵,王熙鳳,也忙迎出。
賈敏半句也不說薛蟠案子的事,只說讓香菱留下。
薛姨媽還想開口,但她女兒卻拉了拉她衣袖,她只得閉了嘴,告辭離開。
王熙鳳跟兩位姑媽說了些安慰話,也就回去等訊息了。
……
她們走後,賈敏臉色古怪的看向女兒:“伱竟為了香菱駁了你二舅母的面子?”
一旁站著的香菱,又跪了下來,低著頭,滾滾淚水滴落在手背上。
心中苦楚無以言道,她就好似一葉浮萍,不知哪裡才是根。
正暗自悲傷落淚著,林家的姑奶奶卻扶起了她,用手帕抹了抹她眼淚,還柔聲對她說道:“我非是怪你,只是見那丫頭膽子太大,猜測她是因為她楚大爺的緣故,方才願意護你。”
林黛玉羞紅了臉。
的確是被母親說中了。
她正是因為楚禎說過,男女平等,無有尊卑等話,又因知道香菱,故而護著她。
香菱呆呆的看向林黛玉:“楚大爺?”
林黛玉紅著臉不回她,吩咐說道:“你先住下,你家裡的事母親已知道,等去了你家鄉尋人,找著了你親生父母,再給你消去奴籍,回家團聚去。”
香菱道:“我…親生父母?”
她心中劇顫,以致於又呆呆的模樣。
只因她從小就被那柺子毒打長大,柺子讓她叫他父親,但天底下哪有父親有十七八個年齡相仿的女兒?
約一年前,有馮家的公子來,她們排排站著讓他挑,馮公子挑中了她,三日後來娶。
香菱既不高興也不悲傷,她左右都是伺候人的命。
誰知,那柺子父親又把她賣給了薛家,鬧出人命後,柺子父親連夜逃走,她被薛家公子強擄了去,從金陵一路來了京師。
到了京師,才住一個月,就傳出因她而導致一位京營節度使被彈劾。
她心裡惶恐至極,自知難逃一命,會被薛家王家打死。
可誰又想,峰迴路轉,林家的小姐卻說為她找親生父母……
賈敏吩咐道:“你先去住下,惹出的禍不關你的事,儘管放心,天底下還是有王法的!”
黛玉抿唇一笑,這話是她父親常說的。
香菱被紫鵑領著出門,出了門,她又忍不住衝回來,給賈敏和林黛玉結結實實磕了頭,方才哭著出去。
賈敏嘆道:“是個可憐人……你下次去問問你楚大爺,這丫頭的家鄉在哪,該怎麼找。”
“知道了。”
黛玉應下來,又期待起下次去楚禎家裡做客。
這段時間發生了不少事,該到去的時候了吧?
可惜,晚上時候她沒等到楚大爺,第二日早上,就有丫鬟氣喘吁吁的趕來,請姑奶奶去老爺那裡一趟。
說是王子騰的夫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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