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珠依舊沒開口,只是輕輕搖頭。
當初趕她出來的是他,現在要她回去的還是他。
可她卻懶得挪動地方了,現在的小屋子,住起來也實在舒服。
蕭琅炎的眼神頓時降到冰點。
兩人氣氛正僵持的時候,沉碧端著一盤熱騰騰的白粥進來了。
她請安過後,為難地問:“沈通房,這粥……”
沉碧怕蕭琅炎在,沈定珠反而沒什麼胃口。
但沈定珠卻抬了抬眼眸:“你端過來吧。”
冒著熱氣的白粥被放在眼前,一碟燈籠醬肉絲,在燭光下泛著好看的光澤,想必肉質鮮嫩,
那水青菜也油綠髮亮,清脆可口。
沈定珠主動問蕭琅炎:“王爺晚上可曾吃過,要不要嚐點?”
蕭琅炎沉著臉色半晌,才肯開口:“不曾。”
他沒有拒絕沈定珠的邀請。
於是,她讓沉碧多拿一個空碗過來,分了點熱粥給蕭琅炎。
兩人端著碗,無聲地品嚐。
沉碧收好盤子退出去,徐壽還躬身等在外頭,見她出來,就低聲問:“王爺忙著?”
沉碧點點頭:“跟通房一起用膳呢。”
徐壽心中瞭然,頓時撐傘回去,讓跑腿的太監去告訴章嬤嬤:“王爺不見她。”
待訊息傳到府外,躺在雨中的那抹蒼老身影,頓時睜開眼,歇斯底里地哭嚎出來。
“王爺,求王爺開恩啊,求王爺……”她磕頭的響聲,迴盪在猛烈的秋夜中,轉瞬被雨聲所掩蓋。
半碗熱粥下肚,沈定珠的額頭浸出晶瑩的汗絲,連帶著巴掌大的明媚臉龐,也在粉腮上生出幾分好顏色。
蕭琅炎吃完就起身,拽了大氅要走。
沈定珠福身:“恭送王爺。”
他走到門口的腳步一頓,扭頭朝沈定珠看來,微微眯起的薄眸,露出危險的打量。
沈定珠假裝沒看到,伸手按了按眉心:“頭疼了,沉碧,扶我去躺會。”
須臾,簾子怦然響動,沈定珠再睜眼,蕭琅炎已然離去。
沉碧湊在窗子邊往外看了片刻,才回來說:“小姐,奴婢還以為王爺不顧您的身體,要召您伴寢,幸好王爺還知道疼您。”
沈定珠這下是真的頭疼了,沉碧這丫頭,一心想讓她好好地用美色爭寵,綁住蕭琅炎。
今日哪裡是蕭琅炎疼她,而是,跪在府外的章嬤嬤,非死不可,再怎麼求情也無用。
故而,跟她用膳,在她屋內停留,不顧章嬤嬤的求情,都只為了讓外人知道,寧王寵愛沈通房。
短短兩日,沈定珠就聽說,章嬤嬤病死的訊息。
而在她死後不久,徐壽將訊息帶給牢裡奄奄一息的鄭爾蘭,當天夜裡,鄭爾蘭便也嚥氣了。
母女二人的死亡,並不能代表什麼,如一片本該在秋天凋零的殘葉,落入萬千枯葉堆中,也看不出區別了。
沈定珠心中也掀不起任何波瀾,她身體幾乎好全,而天氣愈發寒冷,她日日都在惦念漠北的家人。
宣王生辰宴這日,沈定珠伴蕭琅炎出席。
宣王是皇后所生,但前不久宮中,嫻妃才因為草人的事,暗告了皇后一狀。
皇上雖然壓下此事,秘密解決,但定然有些影響。
約莫是因為這個原因,宣王的生辰宴沒有大肆操辦,只選了一處賞景的園子,邀請京城貴胄前來參加。
男女席分開,故而這次,蕭琅炎讓沈定珠帶上了沉碧。
她甫一出現在女賓玩樂的園子裡,原本還在歡笑攀談的閨秀們,頓時噤聲,齊齊朝她投來打量的目光。
自幼便是美人的沈定珠,早已習慣了各種友善或不友善的眼神。
她衣裙色澤鮮豔,脖頸上戴著那條白狐圍脖,身姿飽滿如熟蜜桃,一張帶著衝擊感的絕美面龐,是所有人目光的焦點。
沈定珠神色自若地走到湖邊無人的亭子內,扶欄眺望,直到那些人紛紛收回眼神。
沉碧低聲提醒:“小姐,傅大小姐走過來了。”
沈定珠記得,傅雲秋有東西要她代為轉交給蕭琅炎。
一回眸,卻見傅雲秋帶著傅雲芝和趙玉圓進了亭子。
“沈姑娘,”傅雲秋笑的溫婉端莊,率先坐下,才道,“聽說前不久你病了,現在好點了吧?”
還不待沈定珠回答,傅雲芝已經掩鼻,露出十分嫌棄的模樣。
“還不知是什麼病,為何不在府裡待著,要是沒好全,萬一連累了旁人怎麼辦?”
沈定珠眉眼含羞,低聲道:“王爺抱過了都不怕,也好端端的,你怕什麼?”
這話一出,傅雲秋臉色最先一僵,傅雲秋愣住後回過神來,揚聲便罵:“好沒規矩的東西,這種上不得檯面的話,你也敢講,狐媚子就是狐媚子!”
沈定珠面上端的無辜神色,心中卻在冷笑。
這時,一道聲音傳來:“什麼狐媚子?今日二哥生辰喜事,怎麼還有人這般掃興。”
眾人扭頭看去,只見太子帶著一眾身份貴重的王孫公子前來。
傅雲芝頓時嚇得面色慘白,傅雲秋倒是鎮定,與眾人起身請安後,才笑著說:“姐妹們正在玩鬧呢,失了規矩,殿下恕罪。”
她柔柔福身,眼神似抬非抬,露出一副端莊溫和的模樣。
太子頓時輕笑:“無妨,本就是高興日子,也不要拘束,反倒失了美意。”
宣王看了蕭琅炎一眼,在旁邊道:“傅大小姐,你可知道,太子殿下為你尋來了什麼樣的禮物?”
太子含笑淡淡,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站在人群最邊緣的沈定珠。
他笑說:“上次你說喜歡那溫泉山莊的景緻,孤就派人將它買了下來。”
宣王嘖嘖感慨:“那山莊常年溫泉環繞,能令花圃一年四季如臨春季般綻放,之前多少人出高價,山莊的東家都不肯賣,還得是太子出馬,以萬兩高價購得,只為了討美人歡心啊。”
眾人頓時喧鬧起來,傅雲秋在他們的起鬨聲中,一張清美的面孔充滿了羞意。
蕭琅炎站在王孫貴族中,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只刻意看了一眼沈定珠。
發現她目光悠閒地落在遠處的湖面上,正看著一對白鷺撲水。
眾人逐漸各自結伴散去,沈定珠帶著沉碧,沒有回到亭子,反而是在湖邊漫步。
剛走到人少的石林裡,卻見一道身影拐出。
沈定珠神色一變,暗自垂首,轉身就要走。
“站住。”那人冷聲,喊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