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咱認真聽!”
老朱察覺到老萬曆明顯有走神蹟象,一道厲聲呵斥。
這其實也怪不得老萬曆,足疾、糖尿病、三高再加痢疾,一身的基礎病。
剛才又捱了三個朱棣的十多個耳光和老朱一腳,再加上這會正值萬曆時空的入夜時分,睏意襲來,精神力的確很是容易分散。
“把他扶起來。”
季伯鷹看了眼嘗試了好幾次想站起,卻是因為太胖和足疾,怎麼都無法起身的老萬曆,多少有幾分慘兮兮之狀。
張居正望著這般的老萬曆,心中嘆了口氣,上前想扶一扶老萬曆,卻是發現根本扶不動。
最後憋紅著臉,強行使出便秘時出恭的努力勁頭,這才將這位自己一心期待的聖君給勉強扶起。
這一刻的大喘氣之下,張帥哥突然有點明悟‘燈塔與夢魘’兩個詞的區別了。
如果在自己無微不至的教導之下,朱翊鈞最後竟是變成這般模樣,那真的還不如不教,任由朱翊鈞成為一個平凡中庸之主,至少是個正常人。
“一。”
季伯鷹話音再啟。
起身後的老萬曆深深吸了口氣,這次不敢再有分毫走神,畢竟再走神的話,估計就不是呵斥了,而是又將迎來太祖爺的一腳踢。
集中心神,注視著跟前的這位仙師。
“當朝下旨,查抄你派遣各地收取礦稅的稅監。”
“這些宦監有一個算一個,盡數下獄,抄家收銀,有作奸犯科者,依律嚴處之。”
雖然萬曆三十三年下旨禁止了稅礦,但那只是表面文章,各地稅監依舊是橫行霸道,照常收稅,直到朱常洛登基才在真正意義上廢黜,
在萬曆稅監這件事上,史書記得很是清楚,老萬曆透過稅礦,攏共也就給自己搞到了千萬兩白銀左右。
但實際上,這些前往各地搞稅礦的太監,至少從百姓身上榨取了三千萬兩白銀,甚至更多的民脂民膏,這些礦稅大部分都被收入了個人腰包。
一個個都在各地做土財主,過的日子比皇帝還瀟灑。
只要把這些頭稅監肥豬全部宰了,少說能弄個一兩千萬兩白銀到手,薩爾滸之戰所需的銀子,自然就可以到手。
何至於去徵什麼三餉(遼餉、剿餉與練餉),鬧得天下民不聊生,直接提前促就了大起義。
一聽到要斷了自己的稅監,老萬曆聽的心都在滴血,在他看來,這等於是斷了自己搞錢的財路啊。
俗話說,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
可是老萬曆更加清楚另一句話,’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
“兄長的話,聽見了?!”
老朱見老萬曆一臉的不情願,又是一聲斷喝。
這一刻,老萬曆連忙是行禮點頭。
“謹遵仙師法旨,我明天就下旨召回天下稅監,往後絕對不再開礦。”
季伯鷹瞥了眼老萬曆,繼續開口。
“二。”
“即日起增補各司官員,恢復國家機構正常運轉。“
“另,起復葉向高為首輔。”
在萬曆這一朝,在張居正去世之後,能夠數得上號的名臣並不多,葉向高可以算的上是一個。
這位曾經給萬曆上了七十五道補官奏疏,最後實在氣不過又連上六十二道辭官奏疏才得以獲批歸鄉,創下辭官上書數量歷史記錄之最的葉首輔,還有一個小名:‘廁仔’。
因為,他是葉母逃難時在茅廁裡生下的。
不過葉向高並不牴觸這個小名,反而視為一生之珍,還就自己這個小名寫文,用以紀念自己去世的生母。
其在萬曆年間曾經‘獨相’七年,其他朝代的獨相代表著擅權,而萬曆年間的獨相純屬是逮著一個打工人就往死裡用。
之所以被後世譽為名臣,甚至還有人將他列入大明十大首輔之中。
核心一點,葉向高哪怕是在萬曆這等徹底擺爛的天子面前,依舊沒有放棄,而是在勤勉的工作,在得不到奏章批覆的前提下,盡力維持著帝國的正常運轉。
不然,也不會堅持不懈的上了七十五道補官奏疏。
再就是,葉向高行事果決,善斷大事,這一點史書上記得很清楚。
並且一生清正風廉,葉向高自己雖然是東林出身,卻從不事黨爭,為首輔時做的不是打擊異己黨派,而是極力的調和各派平衡,穩定朝廷格局。
其實,季伯鷹還有另一個選擇,那就是將萬曆時空的張居正給復活,從墳里拉出來再幹上十年。
但老萬曆畢竟把張居正的家給抄了,一切名譽都給掃了,而且還差點鞭屍了。
這要是把張居正拉出來,兩個人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估計很難相處,說不定還能打起來。
而且萬曆時空的張居正和之前嘉靖時空的張璁情況不同,萬曆時空的張居正已經死太久了,足足三十多年,朝堂官員早就換了一茬又一茬。
現在的萬曆朝,由葉向高這個餘威尤在的昔日獨相出面來整治,反而要更為方便。
“三。”
“清查福王朱常洵名下所有田產,分歸於民。”
“下旨福王,勸其獻出府中所有銀兩,盡歸太倉,用於國事。”
殺一波稅監肥豬,再把福王給抄了,國庫瞬間充盈,別說打一場薩爾滸之戰,就算是九邊欠下的幾十年軍餉,都能一次性結清。
聽到這裡,老萬曆臉色一變。
打土豪可以,怎麼還打到自己寶貝兒子身上了,這可是我最最最愛的小心肝啊!怎麼能分了我小心肝的田地啊!
老萬曆硬著頭皮,下意識就是瘋狂搖頭。
“我素來是個講道理的人。”
“剛也說了,是勸。”
季伯鷹話語落定,手指一點。
唰。
在老萬曆的身邊,一道論體型絲毫不遜色萬曆,或者說更甚的超級大胖出現,此刻雙手正捧著一隻烤熟的鹿腿,正閉目享受著大快朵頤的快感。
一口鹿肉嚥下,睜眼,猛的一愣。
因為二十多雙透著凶氣的眼,正緊盯著他。
“他便是福王。”
“一省之地,不足以供其一王,就藩數十年,兼併百姓無數良田,搜刮無數民脂民膏。”
季伯鷹聲音淡淡響起。
接著,還不等這位福王朱常洵反應過來究竟怎麼回事,已經被十多個陌生人給團團圍住了。
“你,你,伱們是誰?”
“你們要幹什麼?!可知本王是何人?!”
朱常洵驚恐望著朝自己圍上來的眾人,下意識將手中鹿腿當成武器。
雙手握著腿柄,吃力的揮舞了起來,目光卻是透過人群縫隙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哦!原來是自己親愛的父皇陛下!
“父皇!”
“父皇救我!”
朱常洵這張胖臉剛浮現出喜色。
噗。
作為二把手的老朱棣一腳踹在福王肚子上,福王被踹的不動如山,老朱棣則是被反彈的一屁股摔在地上,兒孫面前,好不丟人。
這福王肚子太大,擁有著一塊強大的腹肌,力道反噬了。
“弄死他!”
被永樂大胖扶起來的老朱棣,惱羞怒喝,他混了這麼多年,還從未這般丟人了。
霎時。
燕藩兒郎盡上陣將三百多斤的福王圍在了中間,一頓瘋狂拳打腳踢。
起初還能聽見朱常洵豬嚎一般的慘叫聲,可漸漸的聲音就沒了,把一旁的老萬曆看的臉色焦急,忍不住的搓著手,眼神中寫滿了心疼兩個字。
時不時還在旁小聲說著‘輕點’、‘輕點吶’。
約莫小半盞茶之後。
興許是打累了,眾天子儲君這才停下手來,一個個都是叉腰喘著氣。
再看抱頭趴在地上的福王朱常洵,整個人身上已經是沒有幾塊好肉了。
不過。
季伯鷹很明顯看的出來。
這超級大胖其實並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身上肥肉實在是太多了,而且還富有彈性!
一拳下去,似是打在彈力球上。
防禦力99999+,直接拉滿。
而之所以不叫喚,是因為福王發現自己叫的越狠,這幫人就越用力,這一點,不論男女,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兒啊……!”
老萬曆看著可憐的福王殿下,連忙是瘸著走到朱常洵面前。
福王一看見自個老父親,猛的一把跪地抱住老萬曆的腿,嗷嗷就哭了起來。
額滴老父親啊!你要為兒臣做主啊!
這嗓子還沒嚎幾句,就被小朱四和永樂小朱再加一個少年朱厚照,三人強行父子分離,將福王拽到了老朱和季伯鷹跟前。
“朱常洵,我給你兩個選擇。”
季伯鷹注視著這個一秒假哭的超級大胖。
“一,主動捐出府中所有銀兩,以資國用。”
“二,被動取出府中所有銀兩,以資國用。”
朱常洵一愣,捂著臉看向季伯鷹。
“這,這有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
“主動的話,你能落個好名聲。”
季伯鷹瞥了眼這朱常洵。
論起斂財,這福王朱常洵的本事絲毫不遜於他爹老萬曆,甚至有過之。
朱常洵就藩之後,根本巨不滿足就藩時老萬曆賜給他的兩萬頃良田,任由其家奴四處兼併土地,吞沒百姓大片良田。
更是以親王之身,充當各種黑惡保護傘,想盡法子的撈錢,以致河南百姓人怨沸騰,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
用十六個字總結:胡作非為,無惡不作,橫徵暴斂,肆意妄行。
而至崇禎年間,‘秦中流賊起,河南大旱蝗’,百姓之間更是出現了“人相食”的慘景,福王朱常洵卻是對此絲毫不見,該怎麼壓榨百姓還是繼續。
明朝官軍路過洛陽,紛紛言道:王府金錢百萬,而令吾輩枵腹死賊手。
“仙師,可否再考慮考慮,我可以…”
老萬曆咬了咬牙,微微跺腳。
“我可以從內庫裡撥點銀子入太倉,以補九邊軍餉之空。”
季伯鷹眉頭一皺,多看了老萬曆一眼。
他現在算是明白,為什麼老萬曆寧願派太監去各地收礦稅,也不願意加徵商稅,敢情這老萬曆是真把國家的銀子不當自個銀子看,眼裡只有自己的內庫。
國有此君,焉能不爛。
“我是為他好。”
話音落。
周遭景象,驟然變化。
一眾天子儲君,都習慣了這種突然的幻境變化。
老萬曆和福王朱常洵則是驚得臉色大變,愕然望著四周突然變化的景象。
幻境之中。
眾人所在的位置,就是周公廟的正門前。
此刻在眾人的中間位置,有著一口沸騰的巨大鐵鍋,在這鐵鍋之內,有著一頭燙紅的‘豬’正在用盡最後一絲氣力掙扎哀嚎,除了蔥薑蒜之外,輔菜中還有著幾隻剝了皮的梅花鹿。
周圍的百姓,無不是端著殘破的碗,雙眼露出著強烈的期待。
“哎,這口大鍋裡面的人很是眼熟啊。”
朱常洵愣了愣看著鍋裡的人,湊近看了看,突然神色驟變,蹭蹭蹭往後退,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屎尿屁一股湧了出來。
“這,這怎麼是我啊!”
朱常洵會有這個反應也屬於正常,畢竟誰要是突然看到自己被扔在鍋裡煮的實景一幕,都得嚇懵逼。
老萬曆也是看的臉色劇變,心神都在打顫。
咱的寶貝心肝怎麼被煮熟了?!
有明一朝,這是第二位接受如此待遇的藩王,朱常洵比上一位好很多,還有點配菜。
“兄長,這是怎麼回事?”
老朱瞥了眼周遭的百姓,又是望向沸騰大鍋中,這會已經近乎要完全煮爛的‘胖豬’,眉頭微皺,開口問道。
其他人也都是心驚,畢竟這可是生煮親王,而且還是當著一眾百姓的面,怎麼看都不是一件正常事。
“李自成攻破河南,進駐洛陽之後,盡掘福王府銀財為餉,將福王合著幾隻梅花鹿,合烹於周公廟之前,由百姓分食之。”
“謂之名,福祿(鹿)宴。”
這番話落在老朱老朱棣等人耳中,都是心頭咯噔。
被百姓分食之。
這得是多糟百姓之恨。
而且這搜刮來的民脂民膏,最後竟然都成了反賊的軍餉。
與其如此,不如趁早充入國庫。
“我朱家子孫,竟是有敗壞至此之輩。”
老朱深吸了口氣,眼中有著幾分怒不可爭的涼意。
目光看向已經是屁滾尿流的福王,眼中厭惡之色盡顯,他怎麼都想不通,在他老朱的強大血脈之下,後世兒孫中怎會誕出這等廢物玩意。
忽。
如風過。
福祿宴之景撤去,一切如泡影消散。
再繼續放下去,就是分食場景,屬實是令人作惡,過於不宜。
此時的老朱,突然站了起來。
只見大明太祖在眾兒孫的目光中,走到了福王朱常洵身前,眼眸微垂。
“兄長給了你兩個選擇。”
“那咱,也給你兩個選擇。”
“一,自貶為庶人,自離宗室,獻出府中所有錢財,以資國用。”
“二。”
老朱微微抬手,阿標很是適時的將狼牙棒遞了上來。
“就在此刻此處,由咱這個大明太祖,親手以家法將你正法。”
朱常洵跪趴在地上,顫顫發抖。
他下意識抬起頭看向老朱,在一眾祖宗的注視下,開口了。
“我,我,我選三。”
有一種聰明,叫自從聰明。
有一種死,叫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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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關於福王之死,有福祿宴之說,也有因找到了福王墓誌銘而全屍之說,究竟是哪一種,歷史難言。
本書還是取福祿宴之說,更解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