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隨口“嗯”一聲,問她,“妹妹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沈清棠抿了抿唇,接著道:“哥哥離開後,無沁齋叫了大夫來,說是伯母跪蒲團唸佛時不慎叫碎瓷割傷了膝蓋,聽說還挺嚴重的。哥哥可去看過了?”
“沒有。”
裴琮之坐去榻邊,示意她到身邊來。
溫柔嬌軟的身子摟進懷裡,他抱了個滿懷,才垂眸問她,“妹妹到底想說什麼?”
“哥哥和伯母的關係是不是不大好?”沈清棠小心翼翼的看他,“好像好幾次哥哥從無沁齋出來,臉色都不好看。是因為望安寺住持的事嗎?”
府里人都對江婉和裴煜的事諱莫若深,更別提望安寺裡的事。
她什麼也問不出來,只能藉著這機會,旁敲側擊的來問裴琮之。
他的眼裡有一瞬間風雪俱滅的清寂,很快恢復如常,慢慢撫她如瀑的青絲,溫聲問她,“妹妹來府裡時,是幾歲?”
他分明知道。
沈清棠心有疑慮,仍是乖巧答,“五歲,和阿月一般大。”
那時裴煜已經離家,江婉深居無沁齋,裴子萋和裴琮之都養在裴老夫人膝下,所有都成了定局,不可更改。
“我被送到祖母膝下撫養,也是五歲。”
裴琮之聲音溫潤,“我的母親,因著我做錯了一件事記恨於我,再不肯讓我在無沁齋。”
沈清棠聽了心裡不由咋舌,她不明白怎麼會有人記恨自己的孩子這麼多年,也好奇,“哥哥做錯了什麼事?”
他幽幽一嘆,搖頭笑,“很久了,我也記不清了。”
沈清棠只以為又是同繡眼鳥一般的事,便也不再追問,只是話裡不無唏噓說,“我之前在無沁齋和江伯母相處過一段時日,其實接觸的久了,才發現她也不同表面那般難以親近。只是不善言辭,旁人看著她都覺得冷漠,也就越發遠離她。”
“妹妹在幫她說話?”
沈清棠搖頭,“我是替哥哥說話。解怨釋結,琮之哥哥和她總歸是母子,哪能一輩子如仇人一般,或許江伯母早已釋懷當年的事,只是不好說出來罷了。”
她輕輕用指去勾他的手,“或許哥哥可以先服軟,母子哪有隔夜的仇呢?哥哥服下軟這事說不定便就過去了。”
她格外溫柔小意,體貼入微。
裴琮之看著她。
她的烏髮很黑,臉卻生得白,朱唇榴齒,眉眼如畫的好看。在這樣清幽幽的夜裡,像畫裡走下來溫言軟語的嬌俏美人。
當真是應了燕城那一聲“仙子”。
他長長喟嘆一聲,去勾她圓潤小巧的鼻尖,“妹妹這般維護體貼,可是那無沁齋裡給了妹妹什麼好處,要妹妹來為她說話?”
“哪有什麼好處?”沈清棠嗔一聲,將身子扭過去不看他,“我是真的為哥哥著想。哥哥不領情那便罷了,全當是我多管閒事了。”
“哪兒這麼大的氣性?”
裴琮之重新將她身子掰回來,含笑看她,“誰說你多管閒事了?好,我便依妹妹的,等過些時日我尋著機會再去無沁齋。若是能解開這樁舊事,到時我們的親事也就不必祖母來操持,妹妹這未來新婦也可放下心了。”
沈清棠眉眼一蹙,頓時惱了,“哥哥又胡說,什麼新婦,誰要做你新婦!”
是嬌嗔害羞的惱。
她要起身離開,卻叫裴琮之勾住腰,輕輕一帶,又重新落進他懷裡。
“妹妹走哪兒去?”
他將她往榻上壓,是糾纏而上的蘇合香,混著姑娘閨閣裡的甜花香。
“不行。”她往後縮,搖頭不肯,“丫鬟們都在外頭候著呢,會聽見的。”
“那妹妹小點聲,不就聽不見了?”
他要尋她甜膩膩的口脂吃,又埋首去她修長如玉的脖頸。
溫熱呼吸惹得她忍不住顫慄,一邊躲一邊嬌笑,“別這樣……怪癢的……”
她耐不住癢,連連求饒。
素白的柔荑將他軟綿綿推開,沈清棠坐起來,攏了攏微散的髻發,臉色嗔怪。
“哥哥還是收斂些吧,這銜雪院裡的丫鬟都眼睜睜看著呢,哥哥再這樣我往後可沒臉見她們了。”
髮髻揉亂了,口脂也叫他吃沒了,她坐去鏡臺前梳妝。
腰上是裴琮之戀戀不捨纏過來的手臂。
他看了半晌,一時又起了興致,“我來替妹妹梳髮。”
接過沈清棠遞過來的玉梳,他撈一把她如瀑順滑的青絲,慢慢梳下去。
“從前只看書裡說,畫眉梳髮,是閨房情趣,卻從未見過。”
他的父母,勢同水火,自然也沒有這樣溫情柔意的時候。
沈清棠回頭看他,目露不解,“江伯母一開始便和裴伯父關係不好嗎?”
裴琮之“嗯”一聲,“自我出生前,兩人便如同仇敵了。”
“怎麼會這樣呢?”
她垂著眸,若有所思。
外頭都傳當年江婉是下嫁,她執意要嫁承平侯裴煜,為此甚至犧牲進宮當娘娘的機會。
這樣的情誼,按理說兩人關係該當和順才是。
裴琮之給她解惑,語氣疏鬆平常,“她從未喜歡過我父親。”
她從始至終心悅的都是望安寺裡的那位。
其實當年的事也是冤孽官司。
江家的姑娘愛上了出家的和尚無生,卻苦於被家族所困,不得不即將進宮為妃。
若是進了深宮,兩人便是連相見也再無可能了。
她一時情急,來找裴煜,想要假借兩人親事先推了進宮一事,之後兩人再和離。
她想得周全,和離在家的姑娘,可以裝得心灰意冷,自請帶發去山中修行,到時無生舍戒還俗來尋她。
兩人私奔,去過自由自在的日子。
卻沒想到,裴煜也一直心悅於她。
他面上應允,等江婉當真嫁了過來,卻又反悔,並且強行佔有了她,使她有了裴琮之,再脫離不得承平侯府。
江婉傷心欲絕,自此恨透了裴煜。
“原是這樣。”
沈清棠幽幽嘆氣,又抬著眸子來看他,“此前江伯母曾與我說過一句話,我一直想不透,現在才算明白。”
裴琮之也看她,“什麼話?”
“她說,我是這府裡另一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