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添兩國國力相當,這戰事本該打得旗鼓相當,難分上下。
然梁國天子到底多疑,前有忌憚內閣首輔裴琮之,後又提防平南王府一派擁兵自重。
本該及時供應前線的糧草軍晌,竟是一拖再拖。
前方戰事吃緊,後方糧草卻是跟不上。毫無疑問,梁國大敗,紫荊關失守,後又接連失了兩座城池。
江齊言現在說起仍是痛心疾首,“紫荊關乃我大梁國門,卻叫陳國奪了去。如今國門大開,我大梁危矣。”
他是飽讀詩書,心懷天下蒼生的文臣,如今國之有難,他豈能獨善其身。
亦是對裴琮之此舉不解,“如今朝野上下,唯有裴大人一人可力挽狂瀾,救大梁於危難。裴大人當真打算至此隱居在這陵川城裡,棄梁國於不顧嗎?”
裴琮之的眸光落在微晃的燭火上,沉默片刻,卻是平靜問他,“那江大人以為,本官該如何?”
當今天子疑心深重,容不下立過汗馬功勞,功高震主的平南王一族,又豈能容得下位高權重的內閣首輔。
早在紫荊關時,便有數不盡的暗殺行刺。
——天子壓根就沒想讓他活著回上京城。
假死,亦是脫身之舉。
江齊言浸淫官場數年,豈能不知。只是他心有天下,眼裡不由閃過一絲茫然,“難道我大梁千秋功業,當真要就此毀於一旦嗎?”
外有陳國虎視眈眈,內有君臣上下離心,梁國內憂外患,正是風雨飄搖之際。
裴琮之看著他,搖了搖頭。
“倒是有個法子。”
他端起桌上的茶盞,漫不經心地摩挲杯壁上頭的山水紋,意味深長道:“天子昏聵無道,江大人不若與本官換個天子如何?”
這般驚世駭俗,抄家問斬的謀逆之語,他說出口來,卻是輕飄飄的隨意淡然。
裴琮之早有此意,是天子對他有所忌憚時便上的心。
皇權傾軋之下,他總得自保。
正巧當今天子膝下子嗣微薄,皇后也只得兩女,唯一的皇長子,卻是貴妃裴子萋,他的親妹妹所生。
天時地利人和,連天都在幫他。
天子若是駕崩,唯一的皇長子順理成章繼位。那是幼帝,好拿捏,也好把控。
裴琮之的勃勃野心,向來攤在面上,並不遮掩江齊言。
他駭得不輕,當即起身,連手邊的茶盞都打翻了,滾燙熱氣傾洩一地。
江齊言連聲音都在微微顫抖,“你——你要謀逆?”
裴琮之勾唇,微微一笑,“江大人言重了,這天下仍舊是李氏的天下,何談謀逆?”
是,江山仍舊是李氏的江山。
但若天子一死,幼帝繼位,他這位高權重的首輔大人可謂是一手遮天。
這江山,不可謂不姓裴。
“不……”
江齊言到底是忠臣。他自幼所學便是忠君愛國,做個為國為民,敢為天下先的好官。
是以他當年高中致仕,自請離京,遠離朝堂紛爭,一心一意為南江百姓謀福祉。
“裴大人找錯人了,下官絕不可能背棄天子,行此謀逆之事。”
江齊言義正言辭,斷然拒絕。
意料之中的話,裴琮之微微挑眉,不甚在意,起身拂袖出門去。
步至門口,微微轉身,半邊身子沉在光與暗的陰影裡,光華自斂。
“江大人不必急著拒絕。”
他將此前江齊言說的話還給他,“國之不國,並非天災,乃是人禍。江大人心繫天下,心繫百姓,如今大梁處於危難。江大人為保自己清名,要置梁國百姓於不顧嗎?”
他言盡於此,推門出去。
廂房裡,江齊言面色怔怔,癱坐回椅中。
硯書在暗處,見裴琮之出來,緊跟上去,“大人,這會不會太冒險了?若是江大人不肯同意,反而將我們出賣了去可怎麼辦?”
畢竟這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再小心謹慎也是不為過。如今就這樣明目張膽將自己暴露出去。
若是江齊言起了旁心,他們可就萬劫不復了。
“不用擔心。”
裴琮之仰首,看向夜幕裡懸著的明月,萬分篤定,“他會同意的。”
他了解江齊言。
當年瘟疫肆虐,為了南江百姓,他可以棄自己清名於不顧,於衙門口斬殺人命。
那這一次,他也會為了天下百姓,捨棄自己心中的道義和虛名。
裴琮之此生最擅長的,便是算計人心。
他從來算無遺漏。
只是也得推波助瀾一番,他想了想,沉聲吩咐硯書,“你明日隨江齊言一同離開。”
有些事,總要讓他親眼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