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姑娘昨夜出府當真是去尋死。只是不巧,又叫自家公子救了回來。
這既救回來了,就沒有視而不見的道理。
於是又大張旗鼓的去請大夫。
天夜未明,承平侯府裡這樣大的動靜,周邊四鄰都看在眼裡,不無唏噓。
沈清棠被送回了銜雪院裡。
裴琮之將伺候她的蒹葭白露都呵斥了一遍,就連落月,也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聽訓。
大夫也請了過來,進去裡間看診。須臾出來,也只說姑娘落水受寒,驚懼未定,需得好生調養才是。
於是一眾丫鬟們送大夫,抓方子,熬藥,俱都忙活起來。
裴琮之進裡間看沈清棠。
她懨懨躺在床榻上,青絲鋪了滿枕,眉眼落寞,提不起半點精神。倒真如那大夫所言,是落水後孱弱不堪的模樣。
他在她榻邊撩袍坐下,抬手撩開她鬢邊微亂的髮絲,靜靜看她。
沈清棠恍然未覺,一動不動,如失了生機一般,空洞木然。
裴琮之也不著急,總要給她時日慢慢接受。
妥帖替她掖了掖錦被,他溫聲道:“妹妹好好歇息,明日我替妹妹去平南王府退親。”
話音落,姑娘方才沉寂的眼微微動了動。很快,便又重新消退下去,無波無瀾。
裴琮之看在眼裡,起身出來。
采薇候在外間,聽他冷冷吩咐,“好生照顧姑娘,她出什麼事,我唯你們是問。”
采薇連忙垂首應下。
裴琮之出了銜雪院,又去了聽禪院那處。
人被他接了回來,是走是留,總要有個說法。
裴琮之倒是直接,“平南王府既起了退婚這個心,這門高枝咱們侯府不攀也罷。明日我便帶人把聘禮庚帖換回來。”
“我的祖宗,現在愁的是這個事嗎?”
裴老夫人心裡焦急,“沈丫頭的事如今傳的是上京城裡人人知曉,多少雙眼睛都看著咱們侯府呢!咱們承平侯府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又著急問他,“你今日將她接了回來,是個什麼打算?難不成還想著將她親事退了,從此養在家裡不成?”
被退親的姑娘,往後再想嫁出去簡直難如登天。
她又苦心勸裴琮之,“說起來,她原不是我們家裡的人。不過是承著當年她親祖母與我之間的那點情分。我們悉心養她這麼多年,已是仁至義盡。”
“現如今,出了這樣大的事,總不可能為了她將我們承平侯府的名譽都捨棄了吧?聽祖母一句勸,等她好些,便由著她走。”
裴老夫人臉上半點慈悲也無,咬牙道:“往後,咱們侯府裡,只當沒有這個人。”
裴琮之聽著,垂著眼睫,聲音淡淡,“妹妹沒有父母親人,無人依靠,祖母讓她去哪兒?”
未待裴老夫人回話。
他從容起身,不緊不慢對她道:“此事我自有打算,祖母不必操心。祖母放心,孫兒絕不會叫此事汙了承平侯府的名聲。”
裴琮之翌日果然去平南王府退了這門親。
燕城還被關在房裡,不見天日,聽到了這個訊息,不可置信。
平南王妃看著,自是心疼不已,在門前勸他,“城兒,非是母妃狠心。你若是娶了個這樣的世子妃,往後就是活在人家的笑柄裡,我不能拿你的一輩子去賭你現在的真心。”
燕城在裡面心死如灰,喃喃出聲,“母妃,我會怨您的……”
“那便怨吧!”平南王妃鐵了心,轉過身去,“我寧願你一輩子怨我,也不要你娶個聲名不清白的妻子來毀了自己。”
“對了。”她最後再說一句,“我已經決定了,再過幾日,我們就回南境去。”
她不讓燕城再留在上京這個是非傷心之地。
與平南王府退親的訊息也傳到銜雪院,叫沈清棠知曉。
她聽著,眼睫輕輕顫了顫,聲音很輕,“多謝哥哥,替我去平南王府退親。”
“應該的。”
裴琮之看她平靜冷漠的臉,“妹妹放心,再過幾日,這事就過去了。”
沈清棠抬眸看他,眼裡是清明透徹,“哥哥要幫我恢復清譽嗎?”
自然。
他先讓裴景明去曹家把曹辛玉接了回來。
曹辛玉初時還只當裴景明是來哄她,作勢拿喬了好一陣才裝得不情不願地回府來。
哪知一進門,就被叫去了聽禪院裡。
兩邊都是丫鬟婆子,神色肅靜,森森立著,看著像審訊。
曹辛玉不由心裡有些慌,“祖母叫我來,是有什麼事嗎?”
裴老夫人冷著臉沒說話,倒是她身旁的裴琮之出聲問,“你身邊的那個丫鬟桐秋呢?”
桐秋,就是之前攛掇曹辛玉與承平侯府作對的丫鬟。
曹辛玉頓時心虛,眼都不敢抬,“她前幾日告假回家探親去了。”
“是嗎?”裴琮之語氣淡淡,“真是湊巧。前幾日好像還有人瞧見了她,行色匆匆的樣子,往甜水巷去了。”
甜水巷遠不止勾欄瓦舍,那樣的地方,三教九流的人也多,只要給錢,什麼事都能辦。
更何談傳些流言妄語出去,簡直易如反掌。
事到如今,曹辛玉如何還不知事情已經洩露了出去,當即跪下向裴老夫人求饒,“祖母,祖母,我是一時叫豬油蒙了心,這才做出這糊塗事來。我知道錯了,您饒了我吧!”
裴老夫人叫她氣得臉色鐵青,哆哆嗦嗦伸手指著她,“孽障!孽障!”
她實在氣不過,憤怒拍著圈椅的扶手,悔不當初,“我家怎麼就找了你這麼個不知是非輕重的人來?竟然做出這樣毀人害己的蠢事!”
曹辛玉悶頭捱了訓,哆嗦著身子道:“後來我也後悔了,哪裡知道事情會鬧得這麼大。”
沈清棠跳護城河的訊息,上京城裡人人皆知,她自然也聽說了。當時就嚇得不行,生怕牽連了自己,忙給了桐秋一筆錢,讓她出城避風頭去了。
卻不想這般小心,還是叫承平侯府知道了。
曹辛玉現下也是萬分後悔,“都怪桐秋那丫鬟,我原先沒存這個心的。她一直在我耳邊吹風,我又一時氣不過,就叫她攛掇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