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懷中人的掙扎,宣和帝努力壓制內心的情緒。
正欲鬆開手,便聽見身後的腳步聲。
上官思蹙眉,看著二人,“李姑娘怕是等久了,哥哥不去看看嘛?”
“哦對,五哥,我還有事,先行告辭了。”
秦念之匆匆告辭,直至歡快離去的背影消失在二人視野中。
“陛下,兄長心性單純,和李姑娘感情甚篤……”
宣和帝嗤笑一聲,周身氣勢大變,渾然不復剛才頹然脆弱的模樣,“呵,你以什麼身份同朕講這些話。”
上官思眸色複雜,語氣懇切道,“陛下坐擁天下,將會有數之不盡的美人供陛下挑選,實在沒必要為了一時的錯念,毀了陛下和兄長十幾年的情誼。”
“若朕偏要呢!”宣和帝周身氣勢凜然,眼底閃過一絲殺意。
上官思不卑不亢,“那陛下一定會後悔的,兄長是個什麼樣的性子,想必陛下十分清楚,他看著綿軟,實則倔強固執,脾氣也有些惡劣。
能入他眼的,讓他放在心上的,一個手就能數得出來,陛下算一個。
兄長失蹤後,陛下將秦府舊宅裡關於兄長的東西全都搬走了。
那你應該早早瞧見了那厚厚的一摞辭呈,幾乎從秦夫人死後,他想離開皇城的念頭就沒有斷過。
他不是不能灑脫離開,是他放不下。
不論陛下是無權無勢的五皇子,還是初登基時,根基不穩的新帝,他念著陛下的難處,寄掛著你們這份情義,所以不曾離開。
可如今陛下要親手破壞這份難得的情誼嗎?”
宣和帝眉眼間閃過戾氣,背在身後的手掌緊握成拳,像是在極力剋制。
上官思垂眸,看上去恭敬有禮,可吐出的話卻像帶著冰刃,“陛下三思,有些話,一旦說出口,便再也回不到從前。”
……
在宣和帝鐵血高壓下,東都城的現任官員個個兢兢業業,披肝瀝膽,生怕一個不小心便被擼了官職,發配邊疆。
新上任的知州是個年近半百,氣質儒雅的老臣,一上任便按照宣和帝的要求,大刀闊斧地進行整改。對蒼巖山上存活的土匪進行招安收編,將之前鄭遷在位時非法侵佔的土地盡數還給苦主。
一時間宣和帝在百姓中的口碑聲望達到了巔峰。
知州府衙宣和帝暫住的地方,每日都有百姓偷摸著放東西,新鮮的蔬菜水果,鮮活的雞鴨魚肉……
甚至還有些膽大的姑娘家,守在附近,只為一睹陛下聖顏,奢望做個服侍的宮女。
可偏偏宣和帝冷心冷面,雖說長得英俊挺拔,可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上位者睥睨眾生,殺伐果決的凜然氣質,往那一杵,便能嚇退眾人。
因此,容貌精緻,氣質溫和的秦家兄弟,便成了東都城內閨秀們的夢中情郎。
這日,秦念之剛踏出知州府,周圍便隱隱傳來女子竊竊嬌笑的聲音。
緊接著鮮花手帕砸了一頭,一位嬌俏可愛的小女娘在眾人的擁簇下,鼓起勇氣直接送上了帶著陣陣香風的信箋,見少年茫然無措的模樣,語氣更是大膽露骨,“小女子願……”
宣和帝忙完公務回來,遠遠便瞧見紮在女人堆裡的秦念之,只見少年臉頰通紅,星眸水潤,模樣比女子還要嬌俏……
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秦念之!”
聲音不大,卻帶著十足的威壓,小娘子們見狀立刻如鳥獸潰逃散了去,徒留少年髮絲凌亂,一臉茫然地停在原地。
宣和帝翻身下馬,將人帶進府邸。
見少年眸色晶亮,很是新奇愉悅,“我一向只是聽說東都城民風開放,卻沒想到百姓竟如此熱情,剛才那小娘子與我素不相識,卻邀我上她家去坐坐,吃個便飯。”
沈嶠立在二人身後,眼角微抽,上天果真是公平的,秦大人天資卓越,可偏生在某些地方好似少了根筋,沒瞅見陛下的臉色黑得和鍋底一般嗎?
宣和帝亦是哭笑不得,抽過他手中的信箋,隨手扔給沈嶠,“什麼東西都敢接,也不怕上面淬了毒。
事情已經辦妥,過兩日,等過了端午便起程歸京。
念之莫要亂跑,當日在蒼巖山太過混亂,竟讓鄭遷那狗東西逃了,朕怕他們還有後手,會對你不利。
全城緝捕居然毫無所獲,城中定有內應,很可能就是所謂的天朝聖教的教眾,他們的勢力比我們預想的還要龐大。
所以你不準一個人出行,玉白、夜影二人會一直在暗中保護你,聽到沒?”
見少年神遊太虛,漫不經心的模樣,宣和帝忍不住敲了敲他的腦殼,“聽話!”
秦念之這才回過神來,乍聽聞宣和帝過兩日便要起程回京,心下泛起一絲傷感,終歸要到了分別的時刻。
可見宣和帝言辭熱切,一時竟不好開口,少年垂眸,腦海思緒萬千。
多年來自己籌謀辭官隱退,如今歪打正著,已經順理成章地消失在眾人面前,萬萬沒有再捲入其中的道理,只是……
宣和帝便一眼便洞穿了他的想法,掩下心中的暴戾,剋制自己,柔聲問道,“念之你……不打算同朕一起走了,是不是?
你是不是擔心自己的身份,朕可以立刻下詔,恢復你的身份、官職。對外便說,你是奉我的旨意,才假死脫身,秘密調查天朝教餘孽……”
秦念之橫下心來,面露歉意,退後兩步,對著宣和帝深深拜了下去,“陛下,眾人皆知秦念之已死,何必徒增困擾麻煩?
我一向胸無大志,亦無心仕途,如今只想做個富貴閒人,每日鬥雞走狗,遊山玩水。
五哥,我……實在抱歉,辜負了你的好意。”
儘管早有預料,可當真的親耳聽見少年不願回京,不願回到自己身邊時,宣和帝竟不由自主的生出濃濃的委屈和憤懣,以及難以壓制的怒火。
他咬緊牙關,才讓自己不至於當場失控,“念之,你當真決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