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嶠將監察司幾日調查的資料呈上御前。
“陛下,經屬下多番探查,那日火燒秦府的黑衣人至今還藏身在康王府,只是,康親王是先皇親賜的一品親王,沒有證據實在不能貿然搜府。”
宣和帝眸色深沉,勳貴世家為了安全多有暗道,更何況是親王府邸,只怕,那黑衣人早就順著暗道逃走了。
“知道了,先將暗衛撤回,免得打草驚蛇。這些時日多注意些康王府的動靜。去查查康王回京後去了哪,見了誰,說了什麼。”
沈嶠:“是,可要多派兩個人監視康王世子?”
宣和帝沉默一瞬,想到了過世的大長公主。“暫時不需要。國公府最近可有異動?”
“那日公審後,國公便告病不出,不過國公夫人近日入宮頻繁,每次出宮時,臉色都很難看,據說是受到太后斥責。”
宣和帝想到了那日公審上,少年明晃晃地使壞,讓那老匹夫硬生生地吃下啞巴虧,便忍不住輕笑。
“呵,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假象罷了。今日夜宴怕是不會太平,多派幾個人盯住西戎九公主。對了,李襄江那你可說清楚了。”
“陛下放心,李大人這兩日已經在京城物色青年才俊,想來很快便會去秦家退婚。”
……
烏蓬馬車穩穩地停在宮門口。
秦念之和上官思並肩走在冗長的宮道上,天空突然飄飄悠悠地下起了雪,這是今年皇城的第一場雪。
上官思伸手接住空中輕盈的雪花,溫潤如玉的高挺模樣引得路上的官家小姐頻頻張望。
秦念之沒心思在這傷秋悲春,她向來畏寒,緊了緊身上的狐裘,轉頭看向引路的元寶公公,“李家兄妹可來了?”
元寶公公略微思索,細心提醒道,“未曾瞧見。李家冤案平反後,李大人在回京的路上遭人劫殺,好不容易撿回一命,可竟被歹人劃破臉,恐怕不能官復原職了。”
秦念之一怔,倒是不曾聽聞,不免有些唏噓。本朝有律例,面有瑕疵者不得入朝為官。
李襄江,方遠安和秦念之都是同年科考上榜的進士,後在殿試時,分別被先皇欽點為狀元,榜眼和探花。因才華橫溢,容貌不俗,後被百姓稱為“京陵三傑”。
可世事無常,李家蒙冤受害,李襄江流放北胡。方遠安隨父辭官,遭遇刺殺,下落不明。而自己這個探花郎,也朝不保夕,命運多舛。
一時不免有些惆悵,正思索著,就聽見馬蹄的噠噠聲。
回頭望去。
馬車上赫然是李家族徽。
秦念之停下腳步,靜靜等著。
很快,厚重的車簾被掀開,李襄江俯身而出,拾階而下。
秦念之黝黑的杏瞳猛然一亮,迎上前去。“李大人好久不見,湘禾可來赴宴,我有話想對她說。”
秦念之側頭看向他身後的馬車,不經意間看見李襄江臉上的疤痕,又深又長,從左眼角劃到左耳後。似乎用細粉遮過,但效果並不好,依舊顯得很是猙獰。
李襄江皺著眉頭,他本就生得高大威猛,面相冷硬,如今臉上多了一條疤,看上去頗有幾分兇悍。“舍妹身體不適,並未來赴宴。但秦大人怎可直呼小妹閨名,於禮不合,還望自重。”
秦念之被噎了一下,“湘禾哪裡不適?可請大夫看過了。”
見李襄江怒目而視,一時訕訕,“是在下思慮不周,一時情急,還望見諒。只是在下與舍妹已有婚約在身……”
李襄江毫不客氣地打斷他,“若在下沒記錯,早年在雙方父母的見證下,你與舍妹已經退婚了。”
他的聲音並不小,似乎也沒想過避開眾人,來赴宴的官員家眷們不由自主地放緩了步伐,走得比蝸牛還慢。
李大人這麼說,看樣子是不相認秦念之這個妹夫了,眾人眼神鋥亮,閃爍著精光。
畢竟當時在虎威將軍的慶功宴上,秦大人和李姑娘那情投意合的模樣還歷歷在目。
對了,今日正巧是十月初八,若不是近日秦大人蒙冤被告,官司纏身。秦府老宅又莫名失火,嫁娶之物毀了個乾淨,只怕今日眾人便能喝上這二人的喜酒了。
嘶~
眾人眼神交匯,世道對女子往往更加苛刻,此課他們已經將李湘禾視為不祥之人。
秦念之一時有些無措,並不想當眾談論私事,何況此時更關乎到湘禾的名譽,當場對著李襄江作揖。
“煩請移步,在下想同李兄聊聊。”
“沒什麼可聊的,秦大人在李家落難時多有幫扶,在下感激不盡。今後秦大人若有驅使,在下莫敢不從。”
李襄江同樣作揖,接著從腰間摸出了一隻晶瑩剔透的玉鐲,“物歸原主。”
這是在江南道兩人七夕夜遊時買下的,當時湘禾還戲稱,此鐲子便是二人的定情信物。
秦念之定定看著那隻玉鐲,一時有些捉摸不透,這究竟是湘禾的意思,還是李襄江的意思。
“抱歉,這玉鐲在下暫時不能收回。李兄雖是她的兄長,可也無權處置她的東西,左右她的決定。
在下絕不是死纏爛打之人,除非要李姑娘親自和我說,她不願意嫁我了。”
李襄江面無表情,反手將那玉鐲丟下。
清脆的玉裂聲響起。
“抱歉,在下一時失手摔壞了秦大人的東西,秦大人不妨說個數,在下稍後奉上。”
眾人驚呼。
秦念之也有些反應不過來,傻愣愣地看著碎成幾截的玉鐲。
上官思疾步上前,將秦念之擋在身後,“李大人未免太過分了。縱使不同意兩人婚事,也不必這般折辱人。”
李襄江打量著眼前這張新面孔,心中隱隱有了猜測,冷笑著,“在下一時失手,絕無折辱之意,上官大人若想強出頭,也要找個好點的理由。”
上官思鳳眸微眯,正欲上前理論,卻被秦念之拉住了衣袖。
只見他側開了身,讓開了路。
“李大人趕著去赴宴,在下就不擋路了,改日必登門拜訪,將事情做個了結。”
李襄江眼眸微閃,一甩衣袖大步離開,他倒是沒想到秦念之竟會退讓至此,想來對小妹確實有幾分真心。只是這真心與自己的仕途,李家的榮耀前程而言,不值一提。
秦念之蹲下身子將碎裂的玉鐲一截,一截地撿起。
上官思看著火大,見不得他這卑微的模樣,一把將他拉起,“別撿了!這破鐲子,你要多少,我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