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玄看著名士大儒行禮的一幕，沒有激動，也沒有特別的興奮。
他意味深長的看了鄭玄一眼。
關鍵在於鄭玄。
這個人的影響力，在士人中實在太大了，因為這就是一代儒宗。
陸玄的父親陸康也有影響力，可是，陸康的立身之本是品行和忠義，是不畏死的做官典範，所以只是士人楷模。然而鄭玄靠的是真才實學，用實打實的才學征服所有人。
陸玄越看鄭玄，就越是鐵了心要留下鄭玄。
這人必須留下。
陸玄等所有人的喊聲停下，也長身回禮，擺手道：“諸公，請坐。”
所有人，再度落座。
這一刻的氣氛，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再也沒有先前的針鋒相對。
陸玄微笑道：“諸公向我行禮，更向我道謝，陸玄誠惶誠恐，愧不敢當。只是我思來想去，雖然新紙已經造出來，可以裁剪裝訂成線裝書，刊印無數的文章，卻遠遠不夠。”
“或者說，我做的這些事，只能讓我藉此賺點錢，要進一步用來造福於民，我一個人辦不到，因為我沒有這個能力。要發揮新紙的價值，不在於我，而在於諸公。”
鄭玄依舊神情肅穆。
在所有人中，他是最注重教育的。因為天下動盪，鄭玄也在講學，也在傳道授業。
當然，鄭玄的傳道授業有一定的技巧。更多的講學，鄭玄是安排門下的弟子去負責。鄭玄自身，主要負責有天賦的弟子的教導，畢竟他精力有限。
鄭玄對陸玄的印象，如今是非常好，所以主動問道：“陸使君既然造出新紙，弄出了新的書本。以陸使君的縝密，肯定有下一步的安排，打算怎麼辦呢？”
陸玄說道：“鄭公慧眼。”
鄭玄一副期待模樣，說道：“如果有老夫幫得上忙的地方，老夫自當全力以赴。”
陸玄眼神更是明亮。
鄭玄太給力了。
陸玄心中歡喜，直接說道：“之所以我說，發揮新紙的價值，不在於我，而在於在場的諸公，是因為我不懂教書育人，不會傳道授業。”
“可是，諸位才學出眾，學問精湛，你們擅長教書育人。”
“所以，我打算在廬江郡舒縣，建立一座前所未有的五經館，規模會很大，專門傳授《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五部經典。”
“當然，也會傳授其它的一些內容，譬如鄭公擅長的《九章算術》，也會摻雜進去。”
“沒有我手中的新紙，就無法大批的刊印書本。有了我手中的新紙，我可以把大量的經典刊印出來，讓人借閱讀書，讓人學習，也用來傳道授業。”
陸玄丟擲了自己的想法。
他有更多的想法，想讓五經館成為他的人才儲備，想讓士人學習更多。甚至於，一步步的為將來選拔人才，奠定一個穩固的基礎。
鄭玄沉聲道：“陸使君的打算，等於是建立一座書院，或者說五經館類似於太學嗎？”
“不一樣！”
陸玄搖回答頭。
鄭玄問道：“有什麼不一樣呢？”
陸玄眼中掠過一道精光，說道：“天下的讀書人，主要來自於豪強大族。因為所有的豪強大族，都有自己的藏書，都能詩書傳家。”
“讀書這件事，對豪強大族的子弟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是觸手可及的。甚至這些大家族的子弟，要出仕做官也輕而易舉。”
“進一步培養這些人，沒有什麼的意義，更不是什麼值得讚揚的事情。”
“我想做的，是培養更多的寒門子弟，讓寒門子弟能讀書，能透過讀書改變自己的命運。”
“甚至未來，我想讓天下的百姓，人人都能讀得起書，都能透過讀書改變命運，讓所有人都知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讀書才是根本。”
陸玄的聲音迴盪在大廳中。
這一刻，許多人看向陸玄的眼神，有欽佩，有讚賞，更有些震撼。
要讓人人都能讀書，太難！
這樣的投入太大。
許多人覺得不太可能，可是陸玄有這樣的一個想法和抱負，這就讓人欽佩。
鄭玄捋著頜下花白的鬍鬚，進一步問道：“陸使君的想法不錯，可是這個想法，和五經館有多大的聯絡呢？或者說，陸使君怎麼利用五經館踐行想法。”
陸玄神色從容，回答道：“鄭公，其實很簡單，五經館招收的物件，主要是寒門士人，而不是豪強貴族的子弟。願意來五經館的豪強大族子弟，必須繳納錢財。”
“可是，在五經館讀書的寒門子弟，只要入選後，免收學費，還安排住宿，一應的吃穿用度，都不需要考慮。一旦透過五經館的考核，就安排到地方上去擔任吏員，從地方上的小吏做起。”
“對寒門子弟來說，只要是做事了，即便是做小吏，也已經改變了命運。我希望更多的人，不斷的透過讀書，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鄭玄聽到後深深看了陸玄一眼，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
鄭玄是精通實務的。
也懂得人心。
陸玄的安排精妙絕倫，非常有深意。
第一，寒門子弟因為出身的原因，眼界不高，需要一點點的磨礪，從小吏開始做事，對寒門子弟是最好的培養。
第二，寒門子弟透過了考核，如果直接安排到核心做官，會佔據豪強大族子弟的資源，導致和大量的豪強貴族為敵，容易引發雙方的衝突，不利於陸玄統合所有力量。
先安排在地方上做小吏，這就培養了自己人，又避免了衝突。
第三，寒門子弟做官後，大多數人都無法升遷，可是其中的一小撮人，透過一步步的提拔，時間長了，官職顯赫，有了勢力和力量，自然能抗衡豪強大族。
陸玄沒有說這些，只說讓更多的人讀書，只說這是理想。
實際上，這有著陸玄的權衡。
陸玄被鄭玄看著，竟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他打起精神，主動道：“鄭公，您一直在傳道授業，更懂得傳道授業的根本，也理解讀書人的不容易。”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讀書是千古事。懇請鄭公，念在無數寒門子弟不容易的份兒上，留在舒縣興建五經館，主持教育大事，助我一臂之力。”
“請鄭公助我。”
陸玄再一次站起身，他雙手合攏，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眼中更有著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