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韓沐雲一家都葬身於這場大雪。
祝思嘉既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能多救一人是一人。
這輩子她不僅救了韓沐雲一家的命,寄去的那些銀兩,還被韓父韓母拿出部分投進了鋪子裡。
韓家的生意越做越紅火,甚至還在年後買了個全新的二進小院,一家人從原先那個土牆房裡搬了進去。
韓沐雲這封回信已經對她改了稱呼,有模有樣地敬稱她為婕妤,卻在信中時時提到二人年幼的過往,還希望祝思嘉有朝一日若有機會能回北地看看。
信中內容沒問題,可為何落在晏修耳中,聽著就這麼不是滋味?
祝思嘉唸完信,她本就跪坐在地,眼下更是趴在晏修雙膝上,抬臉看他:“玄之怎麼這般不開心?”
晏修絲毫不掩飾道:“朕的蟬蟬貌美,還有個相處這麼多年的青梅竹馬,朕很是嫉妒。”
祝思嘉笑了笑:“嫉妒?”
晏修:“嗯,若是可以,朕也想當你的青梅竹馬。”
這可是他的真心話,他遇到祝思嘉的時候,她已經是出落得亭亭玉立的絕世美人,晏修對她過往的一切渾然無知。
他很想知道,五歲的祝思嘉在北地哭過幾回鼻子;十歲的祝思嘉在北地在和哪個小兔崽子縱馬長街,像一隻張開雙翼的雛鳥;而十四歲得知要回到西京的祝思嘉,會如何難過呢?
祝思嘉:“臣妾都已經是您的人了,您還擔心臣妾有朝一日長出翅膀跑了不成?”
晏修捏了捏她的鼻子:“不許胡說八道,朕方才其實是在想事。”
祝思嘉:“何事?”
晏修:“清明踏青時,朕帶蟬蟬去南華山。算了算時日,那個時候祝卿任卿應當抵達周齊二國了,我們順便去純陽觀為他二人祈福。”
從未聽說晏修信奉道教,他將踏青地點選為南華山確實出乎意料。
只要能有機會外出,莫說是南華山,便是終南山祝思嘉也願意。
她激動起身,連忙在晏修臉頰上重重地親了一口,發出“啵”的聲音,嬌笑道:“那臣妾可得好好準備一番了。”
若不是現在時辰尚早,晏修早就和她嬉鬧起來,美人主動撩撥至此,他卻只能效仿坐懷不亂柳下惠,按住祝思嘉在他身上胡鬧的手,沙著嗓子:
“若說準備,你給你長姐準備的成婚賀禮,可準備妥當了?”
祝思嘉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看著他:“玄之的意思,是我也可以回燕王府送親嗎?”
晏修:“嗯,她畢竟是你長姐。你先她一步嫁人,如今輪到她出嫁,你這個做妹妹的不能失了禮數。”
禮數不禮數的不重要,他只是想隨意找個藉口,讓祝思嘉能正大光明出宮。
祝思嘉:“事不宜遲,臣妾現在就去張羅準備!”
說完,一溜煙兒似的從他懷裡跑了。
……
三月十八,晏行和祝思儀大婚之日。
祝思儀不到三更天就被人叫起更衣梳洗,在妝鏡前一坐便是好幾個時辰。
她平日驕縱慣了,今日也知該規矩這一回,所以當她看到祝思嘉親自提著賀禮進屋時,臉上的怒氣也化為笑容:
“什麼風竟把祝婕妤吹進燕王府了。”
祝思嘉命人將賀禮放好,走上前,站到祝思儀身後,端詳著她在鏡中的模樣,從容道:
“姐姐大好的日子,我這個做妹妹的若不來,豈不是會讓姐姐和母親心寒?”
祝思儀直接將木梳遞到她手中,指名道姓要祝思嘉一人為她通發。
大秦女子出嫁時會請已出嫁、與夫君恩愛有加的婦人給新娘子梳頭,圖的便是一個吉利兆頭。
房中本就有替她上妝挽發的嬤嬤,她使喚誰,也不該使喚到祝思嘉頭上。
誰知,祝思嘉當真大大方方、替她細心通起滿頭秀髮來,這讓祝思儀很受用。
祝思嘉現在再尊貴又如何,在她面前,祝思嘉永遠都是個抬不起頭的庶女。
祝思儀嫌閨房裡吵鬧,將其餘的丫鬟婆子都打發了出去,只留下祝思嘉一人。
她看著銅鏡中淡妝濃抹的自己,不忘刻意換角度,去看鏡中的祝思嘉,許久,她露出譏嘲的笑:
“這麼多年我沒少搶你的東西,見我出嫁,你怎麼這麼沉得住氣?”
“我猜,你這個窩囊廢現在肯定在想,真希望手中的梳子能化作傷人利器,能直接抹我脖子該多好,是麼?”
祝思嘉始終掛著淺淺的笑:“姐姐慎言,大喜的日子說這些胡話,以後是要倒黴的。”
祝思儀一反常態地沒有生氣,而是轉過身,認真盯著她,頗有一通要和她推心置腹的架勢:
“祝思嘉,這麼多年還是我贏了。我承認,除了美貌我比不過你,可其餘方面我樣樣都優於你。你出生後沒多久我就知道,虞氏搶走了母親的丈夫,而你搶走了我的父親。”
“後來我總在想,我也要從你手中搶回一點什麼,這才算公平。所以,我不惜揹負罵名也要把淵之搶到手,現在我搶到了。”
“我會同他一生一世一雙人,舉案齊眉。而你呢,你雖貴為婕妤,可宮中有這麼多女人要和你一起搶表哥一人。我看得出來表哥對你不一般,可我更希望看到他被搶走那日,你會哭得有多難看。”
祝思嘉直接替她蓋上蓋頭:“吉時已到,姐姐若還想在閨房中與我爭出高下,恐怕逸王府的接親隊伍要等急眼兒了。”
隔著蓋頭,祝思嘉斂起笑意,眸中只餘濃濃恨意,她一字一句祝福祝思儀:
“那就恭祝逸王妃,得償所願。”
晏行恢復記憶後的種種奇怪行徑,讓祝思嘉確定,他心裡已經不止住著祝思儀一人。
喜婆將祝思儀攙出房間,祝思嘉和其餘女眷跟著走到大門,準備送親。
接親隊敲鑼打鼓的聲音從巷中傳來,燕王府的下人也找準時機,點燃門口兩大串長長的鞭炮。
儀仗隊中走出一人,長身玉立,鴉發高束,端的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可這樣大喜的日子他竟身著一襲白衣!
周遭忽然安靜得可聞針落。
祝思嘉沒想到晏行居然會瘋癲到這種程度。
祝思儀的視線被蓋頭所遮,她知道晏行到了,向他伸出手,嬌羞換他:“淵之。”
晏行將一封休書遞到她手中:“休書一封,祝大小姐請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