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進馬車沒到半刻,祝思嘉昏昏欲睡起來。
人一旦酒足飯飽就易犯困,她懶懶靠在晏修的肩頭,眼前視野逐漸模糊。
小馬車自然沒有皇室馬車舒適,連半張小榻都擺放不下,晏修只能抱緊她:
“早知如此,就讓你隨大部一起從兗州走,武興侯在龍山關等候,你還能早些與他相見。”
不然陪他坐這樣窄小的馬車,實在委屈她。
祝思嘉勉強提起精神回他:“坐小馬車又何妨?反正你會將我照顧得好好的。”
他身上似有若無的冷香就是最好的清心咒,路程遙遠,但晏修總能想著法子帶她一塊沐浴,因此他身上沒有一絲趕路的灰塵味,讓祝思嘉忍不住去親近。
這麼乖巧,看得晏修心窩裡發癢,換了個姿勢將她抱進懷中,讓她的頭枕著他的胸膛,確保她能睡得舒適,他低頭親了祝思嘉的眼皮一口:
“安心睡吧。”
窗外日光飛景晃眼,晏修順手把車窗也帶上,馬車內忽地暗下。
他輕閉雙眼,假寐小憩。
不知過了多久,忽地聽見遠處似有雷鳴傳來。
四月下旬的齊地,分明不會有這般變化多端的天氣,更何況今日豔陽高懸,萬里無雲,怎麼會突然打雷?
晏修警覺睜眼,懷裡的祝思嘉還在安睡。
他迅速推開車窗,只見已行駛進一處極其狹長的一線天穀道之中,左右兩邊皆是陡崖,而透入谷底的光分明明光爍亮。
糟了!
腦中最壞的念頭一閃而過的瞬間,白珩和碎玉等護衛的聲音在車外響起:“陛下!快跳車!”
祝思嘉也驟然驚醒。
勝過雷霆萬鈞的轟鳴之聲愈發地大,雖不知車外是何物,但聽其滾落的速度來勢洶洶,穀道狹長根本不無可避。
晏修一言不發,直接拿過披風裹在祝思嘉身上,把她緊緊護在懷中,一咬牙,帶著她撞破了馬車右壁直接衝了出去。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那個自崖頂滾落下來的巨物穩穩砸中了馬車,一時間,整個馬車化為四濺的碎片,晏修背過身,無數碎片飛濺到他背後,連發絲上都掛了不少木頭殘渣碎屑。
祝思嘉的在他懷裡抖得不成樣子,這短短一瞬的時間,她從夢中驚醒,又被晏修帶著死裡逃生,與死亡擦肩而過,現在根本就不具有思考之力。
一切塵埃落定,眾人方才看清砸向晏修馬車的巨物,竟然是顆足有一人高的碩大鐵球!
晏修和祝思嘉再晚一步逃出,就會成為鐵球之下的一灘肉泥。
隨行的銀甲衛、護龍衛紛紛掏出佩劍,嚴陣以待。
山谷兩邊的絕崖上方,冒出無數身影。
為首之人面罩麒麟鬼面,著紅色戎甲,騎在一匹黑亮大馬上,手裡捏著一杆泛著青光的長刀,正是姬陽。
姬陽絲毫不給他們一絲喘息之機,他大聲下令:“放箭!”
杜羨快步跳上馬背,取出自己的長槍,竭力嘶吼道:“保護陛下和娘娘!”
碎玉一個箭步衝到祝思嘉身後。
無數箭雨對著谷底鋪天蓋地射下,密密麻麻,勝過暴雨,黑色箭羽像寒鴉過境,絲毫看不清谷底究竟是何種慘狀,但一定連半隻蒼蠅都無法生還。
可就是聽不見半聲的哀嚎。
叛軍們以為谷底秦人已被射成了刺蝟,紛紛放聲大笑,笑聲傳進谷底駭人至極。
祝思嘉躲在晏修懷裡不斷落淚,晏修輕輕去拍她的手背,她這才冷靜下來。
就在方才,晏修和白珩等人已經熟練地拿出藏在馬車車底的寬大盾牌,列舉成陣型,單膝跪在地上頂住頭頂無數飛矢。
直到此時,晏修還是緊緊把祝思嘉護在懷內,莫說是方才那些碎屑,她身上連半點塵土都沒沾。
不能哭,越是這種時候她越是不能拖後腿,不能成為任何人的負擔。
想到此處,祝思嘉聽著頭頂上利箭扎破盾牌的聲音,不覺得刺耳了,反倒振作起來。
待箭雨陣落完,姬陽定睛一看,晏修一行人不知在何時有序列舉成緊密的盾陣,蹲在地上,手持盾牌,擋住所有箭雨的襲擊。
盾牌上竟連半隻箭都沒插上去!除卻有些許劃痕,根本就沒有任何箭孔。
姬陽於烈日下驚出了一身冷汗,晏修等人反應居然如此迅速,且訓練有素,大秦究竟國力強盛到了何種地步,竟然連盾牌都可以拿千年寒鐵來製成。
他們方才的箭雨沒能傷及谷底之人半分。
一名謀士問他:“將軍,還要繼續以箭雨襲之嗎?”
姬陽暴怒:“你還想白白給他們送箭是不是?聽我號令,下去誅殺暴君,活捉妖妃,其餘人就地斬殺,不留活口!”
晏修此次出行攜帶人馬不過二三十人,他們有數以千計的人,晏修躲得過鐵球襲擊、躲得過箭雨又如何?照樣能被他們一刀一刀砍成肉泥。
“他們要攻下來了,碎玉墨玉,你們先快馬帶娘娘離開。”晏修揭開盾牌,一把把祝思嘉推到碎玉身旁,叮囑白珩,“取朕的太阿劍。”
太阿劍,天下第一神兵,長約三尺二寸,劍氣如虹,削鐵如泥,聞說現世則風雲驟變,飛沙走石,引萬鬼哭嚎,居然是晏修的佩劍。
果真,白珩取到手時,還未出鞘,祝思嘉就感覺到森森煞氣。
刺客從谷頂下來還有一段距離,這段距離,足夠讓祝思嘉和碎玉乘快馬沿著穀道逃出生天。
祝思嘉抓著他:“玄之!莫非你要留下來斷後?你是一國之君,怎麼可以——”
晏修接過白珩扔來的太阿,笑道:
“名劍當以鮮血滋養,此劍許久未飲血,今日是該見見血了。蟬蟬,你騎術不俗,快走!過了這道一線天再跑十里就是徐州城門,當今徐州太守是大秦官員趙長明,屆時就能脫險。”
“杜羨,你跟著昭儀離開!”
杜羨卻不服:“陛下,我一樣可以臨陣殺敵,絕不離開。”
碎玉拉著祝思嘉:“娘娘,但聽陛下的吩咐。”
祝思嘉知道不能留在這裡讓晏修分神,雖心中有萬般牽掛,但她咬咬牙,在碎玉的協助下翻身騎上馬,臨走前和晏修道別:
“玄之,一定要去徐州城見我。”
晏修笑答:“絕無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