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思嘉病中這幾日都在太極宮待著,晏修生怕她不會將病氣渡給他一般。
若她讓一國之君染病,指不定又會受到多少口誅筆伐。
萬幸的是晏修身體健朗,絲毫沒有受到她影響。
反倒是日日給她送藥的段姑姑被她傳上了風寒,段姑姑舉止向來得體,今日卻沒忍住,在祝思嘉面前輕輕咳嗽了幾聲。
“段姑姑,我已痊癒。你若身體不便,就不必日日去長樂宮送補藥了。”祝思嘉小聲保證道,“我會乖乖喝藥的,不用您看著。”
段姑姑啞著嗓子,面無表情:“多謝婕妤關照,老奴無礙。”
換作旁的宮人,被主子這麼關心早就感激涕零,可太極宮裡的宮人性子都隨了晏修,即便心中再有所觸動,也不會輕易表現出來。
祝思嘉黯然垂眸,並未責怪她失禮。
一個冬天過去,宮中還未找到韻兒姑娘的下落,人人都朝最壞的地方去想,想必段姑姑更是做了最壞的打算。
祝思嘉一直都想對她說些安慰的話,可對上段姑姑那張冷凝著的臉時,她不知如何開口。她名義上雖是段姑姑的主子,可說到底她更是小輩,怕自己在長輩面前說話失了分寸。
罷了,都到這種時候,便不提及傷心事激她了。
段姑姑在宮中生活多年,又怎會看不懂主子們的臉色?
她日日都給這位婕妤送補藥,將祝思嘉每一次的欲言又止和麵上擔憂都看在眼裡,即使祝思嘉不開口,她也能意會到祝思嘉的心意。
更何況,祝婕妤當初冒雪請禁軍搜尋韻兒的下落,這份大恩她一直銘記在心。
段姑姑怕祝思嘉尷尬,又不知該與她說些什麼,只好勉強另尋話題道:“待婕妤回長樂宮,也不必日日喝老奴送去的補藥了。”
祝思嘉雙眼放亮:“當真?”
段姑姑:“確有此事,陛下親口告知老奴,往後送進長樂宮的只會是各類養身膳食。”
祝思嘉高興得一口喝完治風寒的藥,又請來柳太醫把脈,確定自己是真痊癒了,恨不得趕緊跑出去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太極宮雖好,她現在也不會再做噩夢,不必擔心在晏修面前露出馬腳,可終究不如她的長樂宮自在。
……
另一旁御書房內。
御書房的地龍可不如太極宮的舒服,往常晏修都是在太極宮直接議事,偶有幾回才來御書房,晏為待得不太習慣。
“皇兄今日怎不選在太極宮議事?”
晏為一邊等候晏修檢視李臥雲的親筆信,一邊磨皮擦癢打著哈欠。
晏修眼皮也不抬一下:“你皇嫂在太極宮養病,怎麼,你想見她?”
晏為立刻收住哈欠:“沒有沒有!不敢不敢!微臣一時失言。”
晏修摺好信,默默收好:“李臥雲可安置妥當了?”
晏為:“皇兄放心,這天底下可沒有南華山這樣好的避險之地了。更何況李觀主是李大人的親哥哥,有他照應,李大人的傷勢很快就能恢復如初。”
李臥雲前往北境不僅僅是賑災那般簡單,更重要的是收集張家貪汙受賄、大肆賣官、剋扣官糧的證據。
他被張家安插在北境的官員發現後,引來殺身之禍,死裡逃生丟了半條命才秘密趕回西京,成功與晏為接應後被安排進南華山養傷。
而對外廣為流傳的說法,經過北境地方官員的一番操作,已經變成鴻臚寺卿李大人在北境賑災時不甚跌落懸崖,生死未卜。
張家的罪證皆在李臥雲一人手中,同行前去賑災的官員,早就以各種古怪的死法被迫離世。
簡單一句“生死未卜”,就能令張相寢食難安。
晏修:“不錯,再過幾日可在朝中放出李臥雲的死訊,讓那老狐狸鬆口氣,安心多吃幾日斷頭飯。”
“張家藏寶之地可有著落?”
晏為:“張相手裡的東西皆運回永州老宅了,那地方極其隱蔽,表面上不過是座荒廢多年的破敗宅院,實則大有玄機,通向地下的密道深不可測。”
“去永州的護龍衛已偷偷潛入過一次,成功摸索出了開啟密道的方法。只是苦於時間短暫,否則還能將張相的私產清點一番,他現在仍在永州等候陛下發號施令。”
晏修:“嗯,厭雪樓交到你手裡,朕很滿意。”
晏為以為他是要誇自己,眉毛都開心地揚了起來。
結果晏修忽然潑來一盆冷水:
“那名叫碎玉的護龍衛,相貌確實出挑。留在百味齋當個看板郎,倒能助祝婕妤的生意蒸蒸日上,老七的這份心思,朕先替祝婕妤代為謝過。”
晏為面色乍青乍白,他怎麼也想不到,晏修竟然親自去過百味齋,他立刻跪地叩首:
“陛下恕罪,微臣之所以出此下策,實乃為昔日那樁竊符救趙的讒言所害。”
聽他提及舊事,晏修的臉色陰沉得勝過窗外陰霾。
晏修冷哼一聲,笑道:“朕竟不知厭雪樓究竟是效忠於你,還是效忠於朕這個大秦天子。”
“從未有一個護龍衛完成任務需要這麼長時間。即使碎玉奉你之命,特意去調查祝婕妤名下產業,可過了這麼久,他還未查出任何結果,顯然不合常理。道之,你究竟在執著於何事?”
晏修並不阻攔晏為事事皆想查證的這份心,可點到即止的道理晏為應該明白,這麼久都沒從祝思嘉主僕身上查出任何疑點,那不就說明根本就沒有任何問題?
晏為任由汗珠滾落,滑動過整張面頰:“臣,從未想過越俎代庖。”
“此事被臣小題大做,臣定會想到辦法竭力補償皇嫂。”
還不算蠢。
晏修瞟了他一眼,命人帶上東西離開御書房。
……
回太極宮時,晏修撲了個空,一番詢問才知道祝思嘉跑回了長樂宮。
看來是他的太極宮不夠吸引人。
晏修含著笑,命人將宮外帶來的東西帶去長樂宮。
他親手遞給祝思嘉一封信:“北地寄來的,寄給你的,朕親手奉上。還有這些東西,都是隨著信一起進的宮,你自己清點一番。”
信封上的字跡不用看祝思嘉便知道是誰的,她當著晏修的面兒,大大方方拆開信讀了起來。
太好了,韓沐雲一家撐過了這個冬天,好好地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