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思盈收到信,匆匆一瞥,隨手將信燒至化為片片灰燼,方可放心。
碎玉秘密把信送至燕王府上時天色已晚,他是外男,不便在祝思盈的閨房久留。
祝思盈心急如焚,依照祝思嘉信上所說,或許就在明日,長公主就會找上週采薇。
周采薇再不收拾東西跑路,極可能有性命之憂。
可眼下祝思盈又不能出府。
她心急如焚,忽然想到一個法子,小跑到書桌前提筆寫下一個芝麻粒大小的“逃”字,將那個跑字撕扯下來揉成團,隨手塞進一個胭脂盒裡,遞給碎玉:
“你易容一番,去找十里街南永平巷第二戶人家,讓他們家的小女孩把這個東西送去安樂巷第七戶人家。”
碎玉心說他知道周采薇一事,正是這姐妹倆的手筆,但面上依舊從容問道:“這種小事何必如此複雜?屬下可以直接送到安樂巷第七戶人家。”
祝思盈搖頭:“娘娘信中交代過,此事你我二人都不能引火上身,更不能直接暴露人前,否則會生出更多是非,我才想到這一出。”
畢竟就連她自己,也已經很久沒有與周采薇打過照面,眼下這種情況,十里街必定已被晏修和長公主等幾方勢力盯上,此時露面,不就是去自投羅網?
她不能冒這個險,同理,祝思嘉在信上告訴她,也不能讓碎玉冒這個險。
碎玉啞然,眸光微閃,他收好胭脂盒,耳垂在暖光之下紅得透亮:“明白了。”
手裡這份東西,即使他不開啟看,也知道祝思盈在上面寫下了什麼,這東西越快交到周采薇手上越好。
出燕王府時已到宵禁,這盒胭脂最快只能明日一早送去十里街。
加上要喬裝易容花費的功夫,碎玉並未往宮中趕,而是徑直奔向自己在西京城裡的密院。
翌日一早。
天還未亮,碎玉喬裝成一佝僂老者,帶著胭脂去尋找祝思盈口中的那戶人家。
好在他運氣尚佳,那戶人家的小姑娘已早早起床打井水,準備給一大家子人生火做飯。
碎玉把東西交給她,又自作主張額外給她五兩銀子作為跑腿報酬,小姑娘人很機靈,拍著胸脯向他保證一定把東西送到周采薇手裡。
永平巷距安樂巷有一定距離,約摸半炷香的時間,碎玉不急,隨意找了街道上一個早點攤坐下等候。
誰知一炷香後,天色微白,無需照明,萬家燈火盡滅,小女孩才氣喘吁吁回來,她向碎玉解釋道:“爺爺,東西已經帶到,但是周姑娘出了些意外。”
碎玉差點沒壓住嗓子:“什麼意外?”
小女孩:“她動了胎氣,連床都下不了,身下見紅,大早上的,家中就請了大夫上門。”
她之前也給周采薇送過幾回東西,兩個人雖只是點頭之交,周采薇卻回回都送她一些小玩意兒,她自然知道這個神秘姐姐身份並不簡單。
這回聽聞她動了胎氣,就在周采薇處多待了會兒,故而來遲。
東西送到就算完事,可週采薇居然傷成這樣,就算祝思嘉提前想辦法通知了她,她能及時跑路嗎?
碎玉:“周姑娘目下情況如何?可有性命之憂?”
小女孩:“無甚大礙,孩子也保住了,只是她一時半會兒動不了身子。”
碎玉:“我知道了,多謝小友。”
……
正午,長樂宮。
祝思嘉和晏修在殿中用午膳。
碎玉匿身在殿外枯樹後,掙扎著是否要將周采薇的情況告知祝思嘉。
或許祝思嘉以為他對此事一無所知,甚至扯謊騙他,說這就是個最簡單不過的送信任務。
可他早就在一開始撞破了她的秘密,若是此時把周采薇的情況透露給她,又有大堆事無法向她解釋,久遠到他要從百味齋時期說起。
思來想去,碎玉還是決定瞞下。
若周采薇的行蹤不慎被長公主發現,難保她不會把祝思盈招供出來,到時也會牽扯到祝思嘉身上。
依照長公主的性子,祝思嘉定會因此事摔個跟頭。
她有時做事太過心慈手軟,以至於帶著點天真的愚蠢,既想離間公主和駙馬,又捨不得送周采薇這顆棋子去送死。什麼都想要,又什麼都想留,反倒將自己置於危險之境。
倒不如在事發前,直接把周采薇處理掉,一勞永逸。
碎玉剛想離開,卻被晏修逮了個正著。
天子面上分明帶著動人的笑,可那笑卻是因為祝思嘉在身旁,瞄向他的目光仍是冷銳非常。
晏修一手攬著祝思嘉,一手背於身後,寒聲問他:“碎玉,何故在長樂宮內鬼鬼祟祟?”
碎玉上前行禮:“啟稟陛下,屬下有事要報與娘娘。”
晏修:“何事?不妨同說與朕。”
碎玉面露糾結,看朝祝思嘉:“是有關……有關娘娘在宮外的產業。”
祝思嘉:“那無妨,大可進殿細說。”
晏修捏著祝思嘉的下巴,薄唇輕揚:“正好,朕也聽聽你這一年來生意做得如何了。”
碎玉暗中鬆下一口氣,跟隨二人進殿,面不改色將幾大鋪子一年來的收益上報給祝思嘉。
幸好他常去百味齋,大概從白掌櫃處套了些有用的話,祝思嘉和朱雅在西京做生意一年,除卻本金與各項開支,分到祝思嘉手中的竟能高達八千兩。
晏修目露賞識:“蟬蟬在經商上的天賦朕不清楚,可你看人用人的眼光,與朕不相上下。”
祝思嘉託著腮,向晏修眨眼:“都是陛下教得好。”
這些事朱雅昨日就向她報過,碎玉顯然是在晏修跟前撒謊。
晏修對著碎玉冷哼:“就這麼件小事也值得你遮遮掩掩?蟬蟬,朕先回太極宮,亥時你再過去。”
“至於碎玉,酉時去太極宮,同朕切磋。”
這個碎玉,整日在長樂宮過著清閒日子,完全失去了昔日身為護龍衛的氣魄,也不知武藝有沒有懈怠。
祝思嘉:“恭送陛下。”
待晏修走遠,祝思嘉收起輕鬆的笑意,一臉肅然:“碎玉,你且說說,事情完成得如何?”
碎玉:“娘娘放心,無人發現三小姐和屬下的行蹤。”
祝思嘉:“那就好,方才你撒謊矇騙陛下,就是為向本宮稟報此事,而無其他?”
碎玉:“再無其他,屬下不敢瞞報。”
祝思嘉:“本宮信你,下去吧。”
碎玉默默退下,看來今夜是沒有機會殺周采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