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剎那,眼前兒時的自己化為一具森森白骨,透過衣櫃縫隙去看,外間張太后和陳讓二人亦是化作兩具冰冷骸骨,可小晏修的話還是一直在耳邊重複不斷:
“祖母走了,母親也不愛你了,父皇更不會疼愛你,你很快就會失去現在的一切了。”
“祖母走了,母親也不愛你了,父皇更不會疼愛你,你很快就會失去現在的一切了。”
……
晏修被壓迫得喘不過氣,小晏修的話一直持續數回繚繞於耳畔,他卻束手無策。
直到長樂宮中的景象天翻地覆,盡化作一律黑煙散去,衣櫃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玄之。”
衣櫃門開啟,祝思嘉一張明珠生暈的冶麗面龐迎面而現,她實在美矣,現身在詭譎怪誕之地,恰似破曉那一縷天光。
她向晏修伸出一隻手,輕笑間但見她蛾眉斂黛,美目流盼,朱唇皓齒,滿身的珠翠羅綺,分明是新娘裝扮,滿眼清光間倒映出晏修此刻的狼狽不堪,可她眼中並無半分嫌棄嘲笑之意。
再湊近些,連她身上的清幽蘭香都分外真切。
晏修抓住她的手,緩緩走出衣櫃,一把勾過祝思嘉報進懷中,彷彿要融她入骨,顧不得思考祝思嘉為何會穿成這副模樣,只全當她是喚醒了自己的噩夢。
“蟬蟬,好蟬蟬。”晏修一遍又一遍去啄她的唇,“是你叫醒我的?是你把我從噩夢喚醒的?”
懷裡的祝思嘉一動不動,身段僵直。
晏修事覺不對,低頭去看時,祝思嘉的臉竟在他胸膛前慢慢腐爛,露出臉上白骨血肉,兩隻眼睛更是被戳成窟窿血洞。
她抬起兩隻被剝皮抽筋、怵目驚心的手,染血的骨節攀上他的臉龐,口中無力呼嚎:“玄之救我。”
晏修又懼又急,仍不捨得鬆開她,大叫道:“祝思嘉——”
下一瞬,祝思嘉又恢復如初,變回那個千嬌百媚的美人,被一陣黑霧裹挾而去。
晏修拼了命上前去追,風中只餘她撕心裂肺的尖叫聲:
“玄之救我,玄之救我。”
晏修的頭在此刻痛到極致,自己也隨著那陣黑煙飄到一間大紅色喜房。
祝思嘉坐在喜房新床上,壓在她身上的新郎看不清其面孔,暴力地撕開她的衣裙,一遍又一遍毫不留情地撞在她身上,房間裡盡是祝思嘉求饒的慘叫。
晏修身側忽然出現一把劍,他拔劍就要去砍那新郎,又一轉瞬即逝間,黑煙帶著房中幾人去了另一處,是一處簡素雅緻的小院。
方才的新郎已換雪衣華服,在床榻上對祝思嘉一番折磨,然後灌她喝下一碗接一碗黑漆漆的湯藥,晏修只能看見祝思嘉不斷掙扎後慢慢妥協的四肢。
晏修雙腿如灌了鉛一般重,絲毫動彈不得,他在夢中奮力大喊:“畜生!你放開她!”
雪衣男子似察覺他存在,回過頭來看他,那男子竟是個獸麵人身的怪物,怪物朝他挑釁一笑,祝思嘉在他面前被換了無數種方式折磨。
直到晏修痛不欲生時,眼前景象紛紛化為虛無。
晏修醒來時是坐在馬車裡,他身著一襲不著調的青衣,隨行之人還有晏為。
這——
莫非這是個夢中夢?或許現在已在東巡路上,方才種種,包括他先前所犯的頭風,不過是太過勞累產生的幻覺。
晏為的聲音卻讓他出了一身冷汗:“皇兄,終南山快到了,先把面具戴上吧。”
晏修雖疑惑,但也循聲照做了,他和晏為二人以面具藏好臉,馬車緩緩行駛,車窗外是一閃而過的鬱郁蒼蒼,青山秀水,他問晏為:
“來終南山做什麼?”
晏為悶笑道:“皇兄,自然是見你心悅之人。”
晏修:“心悅之人?祝思嘉?她為何會在終南山。”
晏為:“她為何會在,皇兄你不是更應該清楚嗎?”
話音剛落,馬車即停,晏為拍了拍他的肩:“你若不敢,臣弟先代你向她打個招呼。”
這有何不敢?
晏修還未出音反駁,晏為跳下馬車,朝一座小院走去,車門大敞,晏修坐在車內靜靜旁觀,只見祝思嘉坐在一架鞦韆上搖晃,盯著一棵有些年歲的桃樹發呆。
晏為這傢伙,居然向她討水喝。
晏修現在已意識到是在做夢,不過這種美夢勝過方才種種,他便清心靜氣,作壁上觀。
沒想到在他的夢境裡,祝思嘉也不喜晏為,話都不同他說一句,默默指著桃樹。
晏為給她塞了塊金條,急道:“這位姑娘,我們想喝水。”
祝思嘉一本正經:“我不缺錢。”
晏修無言地笑了,她在夢裡都這般可愛,不知是否也會拒絕自己?
他下馬,緩緩走到鞦韆前方,負手站立,故意夾著嗓子說話調戲她:“姑娘為何不願贈水?”
祝思嘉呆愣:“我、我夫君不讓我與外男說話,告辭。”
晏修一手把人拽到跟前,一手去摘面具:“哦?是麼?倘若在下非要輕薄夫人,你奈我何?”
說罷,直接毫無顧忌地去親她、啃她,雙手也留戀於她身上柔軟,觸感無比真實,恨不得將她吞入腹中才好,就在這時,後門被踢開,又是那個獸麵人身的怪物,衝晏修大喊:
“她是我的!”
颶風四起,晏修在風沙裡艱難喘息,快要窒息,葬身在終南山。
在他以為自己真要英年早逝之際,祝思嘉的聲音由小及大:
“陛下,陛下您醒醒。玄之,晏玄之!你不要嚇我!”
晏修猛地睜開眼,天色見亮,頭頂是熟悉的床帷,身側是憂心忡忡的祝思嘉。
祝思嘉終於將他喚醒,她去拍開晏修在她身上作亂的手,幾要垂下淚:“你捏疼我了,捏也不是你這麼個捏法啊。”
她根本不知,這一夜晏修經歷了什麼。
晏修生怕眼前安穩又是南柯一夢,什麼也顧不上,直接一個翻身騎到祝思嘉身上,抓著她的手:“打我。”
祝思嘉:“啊?”
晏修指著自己的臉:“蟬蟬,打醒我,告訴我現在不是在做夢。”
祝思嘉:“這、這不妥吧。”哪有扇一朝天子耳光的道理?
晏修見她顧慮重重,伸手就去扒她衣服,用力朝兩邊扯開,二月,殿內用不上地龍,但晨起時還是透著鋪天蓋地的涼氣。
祝思嘉被凍得一激靈,反射性地抓上他的前臂,長甲抓得他生疼。
晏修大喜,趴倒在她身上,像只小狗似地黏著她,一遍又一遍問她:“你會永遠陪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