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注意！蹲下，都蹲下！”隊長喊了聲，旁邊的四個戰士立刻端起56式衝鋒槍，警惕看著周圍動靜。
方明華和一幫女兵趕緊蹲在車廂裡，站在他旁邊的周順來沒有蹲，反倒舉起原來背在肩上的半自動步槍。
“別怕，估計是敵人的偵察兵被我軍發現，一般沒事。”周順來低聲說道。
方明華壯膽著子透過車廂木板縫隙向四周看了看，周圍都是山林根本看不清敵人在哪。
他下意識轉過頭又看了看宋棠棠，對方也望著他，不過姑娘並沒有露出害怕的神色，一臉鎮定。
卡車搖搖晃晃又走了數百米，繞過一個山灣，前面的槍聲越來越急促，還傳來手榴彈的爆炸聲，情況越發變得緊張。
“下車！快下車！注意分散隱蔽！”劉隊長又發出了一道命令。
車剛停穩，方明華連忙跟著文工團的女兵跳下卡車，連滾帶爬鑽到附近山坡上的樹林裡，趴在草叢裡一轉頭，看見宋棠棠也爬在他身邊，手裡竟然也握著一把手槍！
這是方明華第一次看到拿著槍的宋棠棠，冷靜，堅毅。
槍聲、爆炸聲越來越近，劉隊長帶著幾個戰士已經和敵人交上火，子彈“嗖嗖”從方明華腦袋上飛過。
他趴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心臟跳的厲害，張大嘴只想大口大口喘氣。
第一次，他感到距離死亡如此之近。
臥槽.....自己的小命如果真丟在這裡，那將是從古往今來最悲催的穿越者了。
一隻纖手握了握他有些發抖的手，轉頭一看是宋棠棠。
“別怕....”
從姑娘說話的口型中，方明華讀出兩個字，又指了指地面，示意他趴著別動。
方明華知道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把頭埋在地上，努力讓自己鎮定。
耳旁的槍聲持續響著，過了好一會兒，槍聲逐漸變的稀少，方明華慢慢抬起頭張望，不知道什麼時候宋棠棠已經不在身邊，前面不遠處的路上有幾具敵人的屍體。
鮮紅的血跡，白花花的腦漿，看的方明華胃裡一陣噁心，差點要吐出來。
“敵人被消滅了！沒事了！”站在路上的宋棠棠向方明華招招手。
方明華忍著噁心，站起來向卡車方向走去，還沒走幾步，剛準備跨過路邊的小水溝，突然聽到空中傳來異響由遠而近，就像某種東西劃破空氣發出刺耳的聲音。
“臥倒！快臥倒！”
方明華聽到劉隊長的喊聲，心裡緊張，一個趔趄仰面八叉摔倒在溝裡，倒下的那一剎那，他看見一個身影朝自己撲了過來，還有不遠處宋棠棠看著自己驚慌的眼神。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很快方明華周圍響起，他頓時昏了過去。
等他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消毒液的味道，一個女兵正坐在床前正看著他。
宋棠棠。
“你醒來啦？你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不過醫生說你沒事，只是頭部受點輕傷，還有腦震盪，需要觀察兩天。”宋棠棠溫柔說道。
方明華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果然纏著紗布，還有點昏沉沉的不過不礙事。
“你沒事吧？”方明華關心問道。
“我沒事，一點傷都沒有。”
哦.....
方明華一下子放心了，又問道：“昨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棠棠給他講起事情經過。
原來昨天他們遭遇的不是對方偵查兵而是一股偷偷潛入我方控制區的敵人。結果被我方巡邏兵發現，發生槍戰，恰好又遇到準備返回營地的文工團戰士。
隊長摸清前方情況後，當機立斷帶領戰士加入戰鬥，最後我們的增援部隊趕到，消滅了這股敵人。
“敵人死傷了好幾十個，我們還抓了兩個俘虜呢。”最後宋棠棠笑道。
“厲害！”方明華由衷佩服。
“我們文工團的傷亡情況如何？”方明華想到這個，趕緊問道。
“總體傷亡不大，只是小紅不幸犧牲了。”宋棠棠的聲音變得低沉。
楊小紅？！
方明華想到那個扎著小辮子一笑露出小虎牙的姑娘，心裡沒來由感到心痛。
“周大哥呢，周大哥情況怎麼樣？”他又問道。
“周大哥負傷了，也住進醫院。”
“我去看看。”方明華一骨碌爬了起來。
宋棠棠執拗不過，就帶著他了另一間病房，一進去就看到周順來穿著病號服，正坐在床邊和對面的一個病號說笑著什麼，根本看不出是個病人。
“周大哥。”方明華叫了聲。
“小方啊，你醒過來了啊？看來氣色不錯。”周順來笑著說道。
“周大哥，你哪裡負傷了？”方明華剛準備問，突然怔住，因為他看到對方左胳膊袖筒裡是空蕩蕩的。
“左胳膊被炸傷，醫生說保不住就截肢了。”周順來神情很是輕鬆。
沒有左胳膊，那不是意味著無法吹號、拉手風琴了？！
方明華想到一個問題。
“周大哥.....”方明華剛準備說什麼，卻被對方攔住。
“沒關係，雖然不能吹小號拉手風琴，但還可以吹口琴嘛，我剛才試了試，還不錯。”
說著，一隻手拿起枕邊的口琴，放在嘴邊輕輕吹起來。
聲音很歡快，是那首王洛賓的《青春舞曲》。
方明華聽著，不由輕輕嘆口氣。
等周來順吹完一曲，方明華突然記起來自己摔倒昏迷前，模模糊糊看到周順來向自己撲過來。
於是趕緊問道：
“周大哥，伱是不是因為保護我受傷的？”
“不是的。”對方搖搖頭。“你自己趴在水溝裡的，小方，你這是第一次上戰場吧？表現的還挺勇敢，比我第一次強多啦......”
周順來說著，方明華有點不信，看了看旁邊的宋棠棠。
姑娘輕輕點了點頭。
方明華在醫院裡住了三天才出院，期間作家們也陸續過來看望，特別是李存寶，只誇他勇敢。
勇敢？
自己真的勇敢？
方明華苦笑著搖搖頭，他很清楚記得，槍聲響起的那一剎那，自己的兩腿都是軟的。
在營地不遠處的半山坡上又多了一個墳頭，墓碑中間寫著“楊小紅烈士之墓”，安葬那天，方明華也跟著文工團一起悼念。
那天，天空中下起了雨。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方明華深深地鞠躬，看著墓碑上方那張遺像，扎著小辮子，可愛的笑臉。
在這裡，人的生死真的只是一線間。
如果不是自己恰好倒在路邊的小水溝裡，那麼躺在墳墓裡就有可能是自己。
他突然想到穿越前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無問東西》裡的一句臺詞：“如果提前瞭解你要面對的人生，你是否還會有勇氣前來？”
如果知道自己會遇到這樣的危險，還會跟著文工團上前線嗎？
還會來南疆嗎？
或許會，也或許不會。
但這已經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已經經歷過一次。
死者已矣，生者如斯。
自己好好珍惜現在吧。
方明華繼續自己的採風工作，深入到戰士中，不過這次領導再也沒有讓他跟著宣傳小分隊上前線，讓他感到有些遺憾。
時間到了七月中旬，兩個月的採風結束，方明華跟著大夥要返回綠城。
今晚，部隊領導特意安排了一個篝火晚會，還請來文工團的戰士前來表演節目。
宋棠棠也來了。
周順來沒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