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近在眼前,可不能在這種關頭出岔子。
儘管祝思嘉對於晏行的觸碰十分抗拒,但為不耽誤正事,她一邊用力咬住晏行的虎口,一邊狠狠抬腳碾著他的靴子,使勁渾身解數地掙扎,企圖讓他鬆開自己。
可沒想到,晏行的虎口都被她咬出血,他硬是沒鬆開半分。
晏行雙眸泛紅,陰冷幽暗的假山洞中,唯他眼裡點點珠光分明,溫熱的血順著他虎口滑下,染紅了他雪白的袖口,他顫著聲音,哽咽道:
“那碗藥是被她換掉的,我從未想過要用那樣殘忍的方式害你,我當真是想要你活的。好在上天待我不薄,能讓我有重來一世將功贖罪的機會,可你為什麼就不能等等我呢?”
祝思嘉趁他分神,鉚足了勁,將他一把推開,振振有詞:“逸王莫不是在刑部待久了待糊塗了?你可知,依照秦律非禮宮妃是何等罪責?”
“天光冥暗,逸王竟將我錯認為未來逸王妃,還拉我進假山間行不軌之事。你們郎有情妾有意,如何在宮中苟且我尚可不能管教,可你錯就錯在識人不清,竟將我錯認成了姐姐。”
“今日之事我可以全然當作沒有發生過,但倘若王爺再繼續糾纏,休怪我不客氣。”
她脊背緊貼假山石壁,就地蹲下,雙手緊緊環抱住自己,不讓晏行能有任何近身的機會。
晏行沒想到,她短短几句話,不僅巧妙避開了他的問題,更是將他推到了另一個為世人不齒的層面上——
堂堂大秦逸王,竟將皇嫂錯認成未婚妻,還對其上下其手,傾訴衷腸。
晏行驀地笑出聲,生怕不能將人引來:“思嘉,祝思嘉,我可沒認錯。沒想到重來一世,你竟變得這般伶牙俐齒,好,好極了。”
“今日,本該是你嫁與我為王妃的第二日的。”
祝思嘉何時沒有伶牙俐齒過?
只是前世礙於他的身份,不敢得罪於他,卻也憑著倔強的性子與他在逸王府中犟了十多年,犟到最後徹底成了具行屍走肉。
他喜歡的,正是她身上這股迷人的倔強。
包括她現在蹲在地上,兇巴巴的小臉瞪著他的眼神,似一隻落入狼口不肯屈服的小兔。
晏行繼續我行我素道:“在你走後,我還做了大秦三十年攝政王,我日日夜夜、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你。思嘉,你演得再好,也逃不過我這雙歷盡滄桑的眼睛。”
“常言都道十年生死兩茫茫,更何況,你我二人是上下兩輩子加起來的緣。我們,來日方長。”
皇宮可不是他的逸王府,晏行明白點到即止的理,說完,理了理凌亂的衣袍,先行走出了假山。
今日只要亂了她的心神,這便足矣。
他不相信,祝思嘉會乖乖認命,在宮中做一隻被馴服的金絲雀。
她定是在費盡心思地籌謀復仇的規劃,晏行還有點期待,她會用何種方式報復自己。
晏行系在身上的相思鈴伴隨他疾步如飛的腳步,在假山奇石間叮噹作響,忽遠忽近,若有似無,彷彿可以在她周圍徘徊。
祝思嘉乾脆捂著雙耳不去聽。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相思鈴的聲音徹底消失,祝思嘉起身,認真整理方才掙扎間亂得不像話的衣裙,利落地掏出一條手巾,乾脆將自己的口脂擦得一乾二淨。
現在再回長樂宮補定是來不及了,當務之急是前去赴宴。
……
宮宴結束,散席時,晏修讓祝思嘉先回長樂宮,他還要與幾名遠道而來的藩王敘舊。
大秦藩王不多,晏氏皇族還十分看重骨肉之恩,因此太祖皇帝立下過規矩,每年臘八,各地藩王都要攜帶家眷進京朝見天子,臘八後再返回封地過年。
但晏修的生辰偏偏又在元月新年期間,因此在他即位以來,藩王皆要留在京中過完年才能返回封地。
幾名藩王在京中都有宅邸,省去了都擠在宮中的必要,否則不知又會生出多少事端。
巧的是,祝思嘉也生於元月,不過是在年後,比晏修的生辰晚了半月,她默默祈禱晏修不要一不做二不休,讓各地藩王留下來給她祝壽就好。
儘管宴前發生諸多不愉,但這次的臘八宴辦得圓滿,祝思嘉揚眉吐氣,還沒輕鬆多久,她就又緊張了起來。
臘八宴只是年關一個小小的開場,後面還有無數宴席等著她去操辦呢,看來在上元節前,她都要勞碌不停了。
尋常主母管理闔府上下、主持中饋已是十分不易,更何況是管著皇宮中上萬的人?
祝思嘉一向不喜歡應酬,今日強撐著精神回酒賠笑,此刻已勞累不堪。
今日宮宴張茵母女也在。
散席後,祝思儀急不可待從女眷席位跑到對面,牽住晏行的手,她身上繫著和他一模一樣的相思鈴,跑起來時似清泉碎冰,惹得殿中眾人紛紛側目。
“淵之,出宮後趁著還未宵禁,你陪我去西市走動走動如何?”
說出這話時,她卻有意看向祝思嘉。
顯然,祝思儀也聽說了晏修夜夜流連後宮的傳言,在她眼裡,祝思嘉儼然成了一名棄婦,成了朵寒冬裡孤苦無依的昨日黃花。
她此舉意圖再明顯不過。
眾人的目光不由得轉移到了祝思嘉身上。
祝思嘉卻正大光明地審視祝思儀,她那些花花腸子,若自己不配合,豈不讓她白做這一場戲?
晏行滿眼寵溺地對著祝思儀笑了笑,那笑中不像摻了半分虛假,彷彿宴前在假山裡對祝思嘉的各種信誓旦旦、溫情脈脈都是浮雲。
他捏了捏祝思儀的手:“思儀,我還要陪同陛下去與各位遠道而來的藩王夜談,今日實在抽不開身,不如明日如何?”
外人眼中,他們是衝破世俗的一對佳侶,此前種種舉措放在常人身上定是為人可鄙的,可晏行是王爺,祝思儀是貴女,誰又敢妄言?
故而,便有貴婦走向二人調侃道:“逸王與祝大小姐還真是和如琴瑟,離你們二人婚期還有將近四個月呢,竟已親熱難分到此種地步。”
接下來的內容祝思嘉就不感興趣了,她扯了扯嘴角,準備回長樂宮,卻被晏為攔住。
“臣弟見過皇嫂。”晏為捏著一隻耳環,“這是皇嫂落在御花園假山裡的耳環,臣弟現在完璧歸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