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朱一民終於拿到了密勒氏評論報的特刊。
看完文章,朱一民的臉色頓時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寥燕農從朱一民手中接過報紙,看完之後也是臉色大變。
“一民兄,看起來不像是推測!”寥燕農沉聲道,“文章中甚至還提及11月5日金山衛會有天文大潮!一個蘇聯駐華武官,沒事會關注金山衛水文?”
朱一民目光轉向身邊一個參謀:“你們以前不是搞了箇中央軍校野營辦處事?而且對京滬地區的地理、水文及交通等戰場要素做了大量的調查工作?那麼有沒有對金山衛一帶的水文做過調查呢?”
那參謀道:“還真做過水文調查,不只是金山衛,我們中央軍校野營辦事處對整個杭州灣都做過水文調查,不過根據我們調查的結果,杭州灣的天文大潮大多在七八月,11月5日是農曆的十月初三,按說不會有天文大潮才對。”
“沒有天文大潮?”朱一民又問道,“那如果沒有天文大潮,日軍能登陸嗎?”
“可能性不大。”那參謀搖搖頭說,“杭州灣南北兩岸都是大片的灘塗,最寬的灘塗寬度甚至超過十公里,最窄的也有上千米,如果沒有大潮水的推送,日軍的大小登陸艇根本別想靠岸,所有的人員裝備就必定會陷在灘塗之中寸步難行。”
“這樣啊。”朱一民的眉頭一下蹙緊,感覺有些棘手。
寥燕農也同樣感覺棘手,不過思慮再三之後還是勸道:“一民兄,還是上報吧。”
“也是,我們只負責上報,至於長官部會做什麼決定,那就不是我們能決定的。”朱一民當即說道,“參謀長,立即電告長官部!”
……
晚八點,常委員長都已經坐上了專列,並且專列已經開出蘇州。
結果來自第3戰區長官部的一封急電,又把常委員長叫回了蘇州。
當常委員長匆匆趕到蘇州留園的第3戰區長官部時,已經是十點多鐘。
一走進作戰大廳,就看到身為第3戰區總司令長官的顧墨三正在訓斥一個參謀:“你這是擾亂軍心,知道嗎?吳福、錫澄還有嘉乍這三條國防線就擺在那裡,還有國防線上的工事群就在那裡,又不會憑空消失,你急什麼?”
“墨三,怎麼回事?”常委員長沉聲問道。
“委座!”見是常委員長,顧墨三趕緊立正敬禮。
敬過禮,顧墨三又說道:“年輕人杞人憂天,擔心滬西前線的中央叢集還有嘉定、南翔一線的左翼叢集來不及撤退,所以建議先從前線抽調一到兩個集團軍到吳福、錫澄兩條國防線建立阻擊陣地,以防不測。”
“胡鬧,這不是擾亂軍心嗎?”常委員長大怒道,“你把這兩個集團軍撤下來了,其他集團軍的將士心裡會怎麼想?他們還能安心守在前線?這麼做極有可能會醞成大問題,極有可能導致前線將士軍心動搖,最終導致整個防線崩潰!風聲鶴唳的故事沒聽過?不知道符堅的百萬大軍是怎麼敗沒的嗎?”
顧墨三忙道:“委座息怒,卑職剛剛已經訓斥過他了。”
其實,顧墨三這是在演戲,透過剛才的這出戏再次試探常委員長,你老人家就算要在滬西唱一出苦情戲給西方各國看,可也不能不顧前線的七個集團軍五六十萬官兵的死活,至少應該留好後路吧?先調兩個集團軍到吳福、錫澄線可還行?
然而結果卻讓顧墨三失望,常委員長堅決不同意先撤下部分兵力。
拿手中文明拐跺了跺地面,常委員長又黑著臉問道:“墨三,那封電報呢?”
顧墨三連忙將中央叢集司令部發來的那封電報遞給常委員長:“這是朱一民和寥燕農聯名發來的電報,因為此事涉及前線數十萬官兵之生死存亡,茲事體大,卑職不敢擅專,所以才冒昧將委座請回來。”
看完電報,常委員長波瀾不驚的問道:“此事有幾分可信?”
“這只是蘇聯駐華武官洛托夫的判斷。”顧墨三說道,“但是卑職等仍認為日軍會在白茆口一帶登陸,因為金山衛一帶並不具備搶灘登陸的條件。”
“洛托夫?此人在蘇聯軍中可有名望?”如果提出這一觀點是個中國人,哪怕此人是國軍的高階將領,常委員長也不會正眼看一下。
但提出這一條點的是洋人,常委員長就覺得必須正視。
顧墨三道:“區區一個少校,能有什麼名望?頂多上過幾年軍校。”
“話不能這麼說。”常委員長擺了擺手,又道,“假如,我只是說假如啊,假如這個洛托夫說的是真的,十月初三(11月5日)杭州灣真有大潮水,而日軍的第四批援軍也真的在金山衛搶癱登陸,右翼叢集能堅持多長時間?”
“這……”顧墨三有些猶豫,不太敢直說。
常委員長沉聲道:“墨三,你不要顧慮,照直說。”
“是。”顧墨三答應一聲,又道,“最多堅持三天。”
“三天?!”常委員長暗吃一驚,三天時間夠幹什麼?大會都還沒開呢。
當下常委員長再一次拿起朱一民和寥燕農的聯名電報,仔細閱讀後說道:“禮記有云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看來我們是有必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顧墨三聞言大喜,委座這是同意先抽調兩個集團軍下來?
然而常委員長卻開口說道:“這樣,先把前線的重炮撤下來,再把中央叢集還有右翼叢集的重傷員就近轉到租界醫院,左翼叢集的重傷員相隔太遠,就別轉去租界,還是儘快轉來蘇州又或者轉去江陰要塞收治。”
……
與此同時,在上海楊樹浦的日本海軍俱樂部。
同時兼任華中方面軍司令官和上海派遣軍司令官的松井石根召集了上海派遣軍的一眾參謀,正討論是否修改作戰計劃。
“長君,情報部門怎麼說?”主持會議的是上海派遣軍的參謀長飯沼守。
被叫到名字的上海派遣軍情報課主任參謀長勇當即起身,頓首說:“內務省的特工人員已經潛入洛托夫在華懋飯店裡的套房內做了核實,並未發現任何有用的線索,他們的初步結論是,這並非是一起洩密事件。”
“也就是說,這僅僅只是洛托夫個人的推測?”一直坐在主位上閉目養傷的松井石根突然睜開眼睛,眼角下垂的三角眼中掠過一抹陰蟄。
“是的。”長勇道,“情報部門是這麼認為的。”
飯沼守的目光又轉向作戰課主任參謀公平匡武:“公平君,伱們作戰課有沒有就此次事件可能造成的影響做評估?”
“哈依。”公平匡武起身頓首道,“作戰課已經做了評估,結論是肯定會對支那軍的部署造成影響,外交省透過收買盧森堡駐國聯人員所做出的努力,很可能會喪失麻痺作用,淞滬戰場的支那軍主力很可能提前撤退。”
“不行!”松井石根霍然起身喝道,“絕不能讓支那軍跑掉!”
公平匡武道:“這樣的話,第十軍的搶灘登陸就必須得提前!”
“那麼,登陸時間有沒有可能提前?”松井石根緊接著問道。
公平匡武道:“可以,但是最多隻能提前一天,否則潮水漲不到位,不要說坦克以及重炮等重灌備,連步兵都會陷入灘塗淤泥。”
松井石根道:“那就提前一天!”
蝴蝶翅膀悄然開始了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