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過來的眸子清清明明,是看破之後的通透。
沈清棠彼時聽見這話,還以為江婉是看透了裴琮之對她的心思,知曉她是下一個承平侯府主母。卻沒想到,原是這個意思。
她平靜問裴琮之,“有先例在前,為何哥哥還執意要如此呢?”
奪了她的清白,毀了她的姻緣,將她囚在這承平侯府裡。
“哥哥不怕我也會同江伯母一樣嗎?”
裴琮之看她,輕輕一笑,“妹妹不會是她。母親自幼隨性長大,性子倔強,認定的事便不回頭。”
這也是之後她寧願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和無生偷情生下裴子萋的緣故。
“可是妹妹不同。妹妹自幼寄人籬下,最會的就是察言觀色,委曲求全。”
他擱下玉梳,輕輕撫她好看的眉眼,萬分溫柔繾綣,“從前妹妹不就是如此嗎?分明看見了我作惡,分明害怕我,但是妹妹為了活下去,為了尋依靠,可以裝得無事發生,在這府裡與我兄妹親密相稱了這麼多年。”
所以他不必強逼她。只需略施小計讓她走投無路,她自然會來求他。
“其實妹妹也沒有多喜歡燕城吧?清白,性命,在妹妹眼裡哪個都比他重要。所以妹妹才會捨棄他來求我。”
他篤定了她會過來,她也當真過去求了他。
“更何況,這一切都是妹妹自己選的啊!”
他輕嘆。
他並沒有強逼她,至少在望安寺她主動來尋他那夜前,都是她自己的抉擇。
他只不過將赤裸裸的現實攤出來給她看,她這麼聰明,會選什麼顯而易見。
沈清棠始終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眼裡平平靜靜。
直到他挑起她的下頜,深深看進她的眼,默默審視她,“妹妹現在在想什麼?”
沈清棠垂下眼簾,“我在想,若是當年哥哥沒有帶我進府裡,會是怎樣?”
她會活得比現在更好,還是更糟糕,誰也不知道。
“妹妹後悔了嗎?”
後悔當年拉他的衣角,叫出那聲“琮之哥哥”,求他帶她進府裡。
沈清棠搖了搖頭,“沒有後悔。”
再給她選擇一次,她依舊會如此。她是多聰慧的姑娘,怎麼可能放棄唾手可得的安寧,而去選擇未知的恐懼。
所以,結果其實早已註定。
沈清棠終於釋然,“其實嫁給哥哥也很好。我自幼在這府里長大,所有的一切也都很熟悉,也不必委屈自己去討好婆家。”
她揚面看他,一雙眼裡通透的能映出他的身影,清澈如明鏡。
“我是心甘情願要嫁給哥哥的。”
她是真的心甘情願,柔軟多情的手臂摟過他的腰,將臉頰輕輕貼在他的身上,語調綿軟又纏綿,“哥哥放心,我不會是江伯母。”
他也不會是裴煜。
裴琮之心滿意足,拉她起來,情不自禁去吻她的臉頰,“一直瞞著祖母也不是辦法,總歸是要告訴她的。”
他再不想再做偷偷摸摸的登徒子,也想堂堂正正牽她的手。
“明日我便去聽禪院。”
沈清棠在他鋪天蓋地的親吻下,眼睫止不住地輕顫,輕輕點頭。
兩人沒在屋子裡待很久,到底還是得避著眾人的眼。
重新挽好鬢髮,塗好唇脂,開門出來。
沈清棠立在廊簷下親自來送他,明眸翦水,含笑盈盈,是畫裡明媚嬌俏的姑娘走了出來,依依不捨送她的情郎。
裴琮之翌日卻是去無沁齋說此事。
她是自己生母,婚姻大事自然由她做主。
只是母子倆先前鬧得那樣難看,如今他來江婉自然是沒有好臉色。
“怎麼,有事求我便過來了?”
她一如既往的臉色冷,眼裡也涼薄,輕輕笑,“哪有那麼好的事呢?你堵著我不讓我離開,卻來求我,要我給你個圓滿。”
他端盞飲茶,一派氣定神閒的模樣。
江婉看著他胸有成竹,偏要挑事,“怎麼不去聽禪院?你那祖母疼你疼得眼珠子似的。如今這樣大的事,你卻不告訴她。”
她心裡瞭然,“是不是你祖母看不上沈家那丫頭?”
江婉點點頭,“也是,那丫頭模樣生得是好,身世卻是拿不出手看的,如何配得上他這心尖尖上的嫡孫。她原先想讓沈家那丫頭記在我的名下,想必就是存了斷了你們可能的心思。”
“你做了她這麼多年的好乖孫,如今要枉顧她的心意,強娶沈家那丫頭麼?”
她用了“強娶”這樣不堪的詞。
當初裴煜就是強娶她,惹出了這數不清的冤孽官司。
如今裴琮之要走他老路。
她真的是幸災樂禍,不免嘲諷,“有你父親的例子赫然在前,你就不怕落得和他一樣的下場嗎?”
被逼出家,就連掛在他名下的嫡女也不是親生的。
這對一個男子來說,豈止是奇恥大辱。
裴琮之面色亦是如冷玉,清清淡淡開口,“她不是母親。”
沈清棠從不是江婉。
她那樣玲瓏的心思,卻是澄澈通透的,做不出江婉這樣寡鮮廉恥的事來。
江婉聽出他話裡的暗諷,輕笑,“那我便等著看,看你們如何天翻地覆,以洩我心頭之恨。”
裴琮之忽略她的咬牙切齒,徑直問,“那母親這是應了?”
“我不應,又能如何呢?”
她不過是個處處受他所控的可憐人,手裡多的是把柄給他掌控。
但她也提醒裴琮之,“這親事,可沒有那樣順當。你那祖母,怕是存了讓她進西院的心思。”
裴老夫人的確是存了這個心。
她近些時日身子越發不好了,又看裴景明日日恍恍惚惚,不成樣子。那曹辛玉已然是不中用了,總不能叫他連個正經房裡人都沒有。
正逢沈清棠日日來聽禪院伺候她,她眼看著,又想起了之前曾落下過心的親事。
也隱隱要撮合兩人。
府里人明眼都瞧著,這是裴老夫人想將姑娘嫁去西院了。
但誰也不敢明言,如今倒是叫江婉捅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