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四天,四行倉庫陷入沉寂。
鬼子在忙著挖地道,甚至連試探性的佯攻都不再發動,而淞滬獨立團則忙著調整作息時間,暗搓搓的養精蓄銳。
雙方都很默契的不再捉騰。
整整四個晝夜都沒有聽到一聲槍響。
但是謝晉元的內心卻是無比的煎熬。
因為他始終牽掛著88師,牽掛著滬西的幾十萬國軍。
這四天來,索菲婭零零星星不斷從租界那邊傳來訊息,透過這些訊息,可以得出一個清晰的結論——滬西的國軍主力一兵未撤。
超過七十萬大軍仍然在與鬼子激戰。
這樣的結論讓謝晉元內心深感絕望。
都這樣了,為什麼還不撤?
為什麼還不撤?
……
時間來到11月8日上午,9點多鐘。
預感到滬西即將會有大變,謝晉元雖然很困了,卻仍然不肯回去睡覺。
嚴峻勸道:“團長,今天輪到我值班,你去睡吧,有什麼訊息我叫醒你。”
“我不困,就算躺在床上也是睡不著。”謝晉元搖搖頭又道,“要不你去睡?”
“那也行,那我就去睡了。”嚴峻對淞滬戰局可沒什麼執念,因為他知道最終結果。
雖然這個時空的國軍提早了四天轉移傷員以及重灌備,但是鬼子也提前了一天登陸,所以最終的結果不會有太大區別。
幾十萬國軍必然是兵敗如山倒。
三條國防線必然也會被遺棄掉。
最後就連首都金陵也會被攻陷。
不過,國軍的傷亡數字應該會少一些。
因為中央叢集和右翼叢集的三萬多傷員已經轉到租界,這是從救護委員會那邊反饋來的確切訊息,本來應該有四萬多傷員,但是轉運途中遭到鬼子飛機反覆轟炸及俯衝掃射,最終有一萬多個傷員沒能撐到進入租界。
左翼叢集的傷員則沒有送來租界。
嚴峻估計應該是送到蘇州或江陰去了。
所以,這次潰退應該不會死十萬那麼誇張。
總之這些結果都是可以預見的,毫無懸念。
可是就在嚴峻準備轉身離開時,桌上的電話忽然間響了。
謝晉元條件反射般抓起電話筒:“喂,你好,這裡是淞滬獨立團,我是謝晉元。”
“呃,謝團長你好。”電話那頭傳來索菲婭好聽的聲音,“我剛剛得到可靠訊息,日內瓦的國聯大會已經結束。”
“國聯大會結束了?結果怎樣?”
謝晉元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甚至都影響到了呼吸。
在他的記憶中,除了在龍游第一次上戰場時曾經出現過因為緊張導致呼吸不暢,後來就再沒出現這樣情況。
“結果很不好。”索菲婭嘆息道,“因為日本與國民政府互相之間都沒有宣戰,只把這場戰爭定性為事件,所以國聯各個成員國認為不應過度介入,最終只是發表了一紙宣告來對日本政府進行譴責,並敦促日軍止戰。”
“就只是譴責?”謝晉元不敢信。
……
“就只是譴責?”常委員長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肺都快要氣炸,過分了,屬實過分了啊,最後居然就落了個譴責宣告?
“是,只是發表了一個譴責宣告。”陳彥及有些不忍心看常委員長的臉。
頂著淞滬戰場七十萬將士的怨恨,頂著山河傾覆的巨大壓力,日也盼夜也盼的盼了整整四個晝夜,甚至連鬍子都薅沒了一半,結果就盼來這麼一個結果?心都碎掉!
陳彥及刻意的控制著自己的眼睛,不去看常委員長,但是眼角餘光卻仍舊看見常委員長的右手在微微顫抖,這是真被氣著了。
“叮鈴鈴……”電話鈴聲再次響起。
陳彥及將電話接起,隨即又捂著話筒說道:“委座,陳辭修又打來了電話,說日軍第16師團一部已經攻佔直塘,距離太倉僅一步之遙。”
話音剛落,侍衛長王世和匆匆進來稟報說:“校長,第9集團軍發來急電,小崑山鎮剛剛已經失守了,鬼子第6師團前鋒離青浦已不足三十里!”
聽到這話,常委員長便再顧不上泰山崩於前而不色變的修養,當即快步走到貼在北牆上的淞滬地圖前。
王世和趕緊跟過來,從地圖上找到小崑山還有太倉。
看著王世和從地圖上指出的小崑山和太倉,常委員長只覺眼前一陣陣發黑,因為從太倉縣城到小崑山鎮就只有不到五十公里,就只剩個小口子。
現在日軍的兩支生力軍南北對進,正準備堵上這口子。
這個口子一旦堵上,淞滬戰場的九十多個師旅七十多萬大軍就被包了餃子,真要是出現了這樣的情況,國府怕是就很難堅持。
想到這裡,拄地的文明棍都開始劇烈顫動。
“快快快,趕緊給顧墨三發電話,把部隊全都撤下來!”
常委員長終於想起來把淞滬前線的部隊撤下來,只可惜為時已時。
更麻煩的是淞滬前線的國軍高階將領都沒做撤退預案,因為擔心落個“動搖軍心”的罪名,所以前線的高階將領都擺出了破釜沉舟的架勢,撤退預案?不存在的,於是撤退的命令下來後,部隊就全亂了。
中央軍覺得地方雜牌軍應該斷後。
地方軍認為中央軍應該發揚風格。
輜重部隊覺得戰鬥部隊應該保護他們。
戰鬥部隊認為我們是主力,理應先撤。
還有大量的像孫元良這樣的軍長師長撇下部隊直接跑路。
最後結果就是,七十萬大軍一下子放了羊,那叫一個亂。
亂到什麼程度?第19集團軍總司令薛嶽在過橋的時候,被蜂擁而至的潰兵擠進了吳淞江,差一點就淹死。
……
謝晉元盯著牆上的大地圖,久久沒有做聲。
嚴峻拍了拍謝晉元的肩膀,正要安慰幾句,窗外卻突然綻起一團微弱的紅光,隨即便有隱約的爆炸聲傳來。
“團長參謀長,是南市!”
“南市那邊又打起來了!”
守在窗前的小黃袍大叫起來。
嚴峻和謝晉元快步來到窗前。
然後同時舉起望遠鏡往外看。
謝晉元用的是自己的六倍望遠鏡。
嚴峻用的是M82專用的25倍瞄準鏡。
但是二樓的高度太低了,根本就看不清楚。
於是兩人又轉移到五層,天台是不敢去的,畢竟是白天。
不過五層的高度也夠了,站在五層窗前已經看得很清楚。
“我記得負責進攻南市的是日軍第3師團的步兵第5旅團。”
“這個旅團自從八月底登陸吳淞,已經在淞滬戰場跟國軍苦戰兩個多月,減員嚴重而且疲憊不堪,所以在南市的攻勢並不猛。”
“可是今天卻一反常態,突然發起了大規模進攻……”
說到這沉吟了片刻,嚴峻又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片山理一郎這個老鬼子應該是提前嗅出了什麼氣味。”
嚴峻還是希望給國府留一點顏面。
所以沒說國府高層有鬼子的內奸,洩密時時刻刻都在發生。
謝晉元卻長嘆一聲說:“國聯大會已經結束,淞滬前線的國軍也就該撤了,鬼子怕是提前聽到了國軍要撤的風聲,所以就提前發動進攻,鬼子這是想要纏住國軍主力,好讓兩翼迂迴的鬼子有機會包個餃子。”
“南市肯定守不住了。”嚴峻嘆道。
“是啊。”謝晉元嘆道,“花了那麼大的代價,到了也沒能守住。”
嚴峻道:“南市淪陷了,接下來就該輪到咱們淞滬獨立團登場了!咱們得用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告訴淞滬乃至全中國的同胞,國軍仍還在,淞滬,仍未淪陷!”
“嗯?”謝晉元霍然轉身,直勾勾的盯著嚴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