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耷拉著一雙眼皮看她,眸光寒冷到極點,“不與你的表兄聯絡?”
“你尚懷著朕的孩子,卻又做出這種事,朕現在,還能相信你麼?”
舊時今日漸漸重合,應嬪臉色煞白,喉嚨哽得生疼,她拼命地搖頭,淚水顆顆如線,湧出眼眶,她想說,不是這樣的,她怎麼會故意害死自己的孩子,但是,這話說出來,她自己會信嗎?自欺欺人久了,連她自己都忘了,當年她有多麼痛恨入這深宮。
她不該在聖寵正濃時與表哥糾纏不休,更不該入了冷宮才開始醒悟,愛慕上眼前這個男人。
那雙手被李玄胤冷淡地拂開,應嬪跌坐到床榻裡,觸到了男人眼底涼薄的譏諷。
“倒底是誰故意為之,你要比朕清楚。”
“那時你真的想過,留下朕的孩子麼?”
第113章
應嬪癱坐在床榻裡,青絲混著淚水黏到臉上,額頭的陣痛讓她神情漸漸恍惚,甚至分不清當年今日。
她自幼喜歡錶哥,可她是家中嫡女,大選那日,無論如何,她都要進宮侍君。她不喜歡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便刻意避寵,母親得知後,進宮與她苦訴如今府上情境,如果沒有她在後宮的支撐,父親在前朝也會難做。
所以,她費勁了心思,故作冷清,只在皇上面前溫柔小意,因為這份特殊,得了皇上注意,聖寵也愈盛,那時候,她是不輸於現在的江婉芙。很快,她懷了身孕,她看得出,當時的皇上待她甚是寵愛,如果她平安誕下那個孩子,現在她是否有何江婉芙同樣的地位……
應嬪幡然醒悟,輕晃了下眸子,望著面前的男人,喃喃哀求:“皇上,嬪妾錯了,您再原諒嬪妾最後一次好不好,最後一次,嬪妾不會再讓您失望了……”
李玄胤臉色很冷,“朕已經給過你數次機會。”
“皇上,嬪妾錯了,嬪妾真的知道錯了……”應嬪爬到李玄胤跟前,兩手緊緊扯住龍袍的衣袖,“後宮嬪妃眾多,她們為名為利,愛慕虛榮,唯有嬪妾,唯有嬪妾才是一顆真心慕悅皇上,皇上為何看不到嬪妾的真心!”
應嬪眼睫亂顫,掉著豆大的淚珠,驀地,她伸手指向站了許久的婉芙,“江婉芙為什麼接近您,皇上您都明白的,她生下皇子,定要為她的兒子鋪路!她愛自己勝過愛皇上,愛她的兒子勝過愛皇上,皇上您清楚,您是她手中上位的工具,您為什麼要這麼寵她!”
“住口!”李玄胤陡然薄怒,拂袖甩開撲過來的應嬪。
應嬪跌在了床榻裡,她失魂落魄地看著震怒的男人,忽而扯住唇角,笑了,笑著笑著,淚水再次滾出眼眶,“皇上是惱羞成怒了嗎?皇上明知道江婉芙就是這樣的女子,您還願意寵著她。”
“呵!”應嬪挑起眼尾,看向婉芙,“江婉芙,看著我如今的模樣,你很得意嗎?”
婉芙心底冷笑,應嬪究竟是有多恨她,事到如今竟還要挑撥離間,拉她下水。
這時候,嬪妃們結伴到了朝露殿,進殿,看見了應嬪額頭纏繞的白布,滿面淚痕,頗為狼狽。想當初孤傲清冷的應嬪,遇到皇上才會有幾分柔婉,何時這麼狼狽過,這情形倒惹人好笑。
李玄胤抬手讓進來的嬪妃出去,待殿內清淨下來,又不耐地看了婉芙一眼,眼底帶上幾分寡淡,應嬪那些話,終究起了作用,婉芙不動聲色地福身,退出內殿。
稍許,李玄胤淡淡開口,“朕給你兩個選擇,第一,靖兒認你為生母,你身為大皇子生母,為國去佛音寺祈福。”
應嬪廢了這麼多心思,怎會甘心認下大皇子,就要離開皇宮,那她所做的一切豈不是前功盡棄!
應嬪搖了搖頭,“嬪妾不接受,皇上給嬪妾的第二個選擇呢?”
李玄胤漠然地移開視線,“嬪妃應氏,謀害龍嗣,降為采女,賜白綾。”
聞言,應嬪怔然抬眸,如墜冰窟,渾身發冷。
天家無情,帝王無心,是她受了太多的聖寵,尚且抱著那一絲期待,以為男人待她還會有些留戀。
可,沒有,全都沒有!
是她愚蠢,是她貪得無厭,眼前的男人,早就不愛她了。或許,是她痴心妄想,皇上待她只有寵,從未有過愛。
應嬪在笑,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皇上是在逼嬪妾,逼嬪妾認下大皇子,不過是為江婉芙的兒子鋪路!”
“皇上為她綢繆至此,她會感激您嗎?說不定心裡頭,江婉芙只會覺得您好糊弄,她敷衍地笑一笑,皇上就願意為她掏心掏肺,甚至將這儲君之位,也拱手相送了!”
李玄胤斂眸,深沉的黑眸中異常平靜,“朕給你半日考慮。”
說罷,他抬步出了內殿。
嬪妃們聚在外面,見皇上出來,齊齊福身,皇上臉色說不上難看,可也算不上好看,平靜得讓人心驚。
李玄胤掠過站著的嬪妃,目光停留到婉芙身上,啟唇開口,“泠貴妃伴駕。”
眾嬪妃視線不明所以地看向站著的婉芙,皇上這一眼不善,不知她們晚到的空檔,內殿出了什麼事。
……
鑾輿下襬了矮凳,宮人掀著簾子,婉芙上去時,小心翼翼地瞄向裡面坐著的男人。大抵是應嬪那些挑撥起了作用,皇上現在的臉色說不上好,婉芙心底惴惴,她斂起心神,規規矩矩坐到一旁。
外面的小太監喊著起駕,卻未說明要去哪。
嫋嫋的檀香沁入心脾,讓人心安,婉芙攪著帕子,猶豫要不要說些什麼,旁邊的男人驟然開口,“坐那麼遠,朕能吃了你?”
很淡的語氣,聽不出情緒如何。
婉芙咬了咬唇瓣,磨蹭著坐到李玄胤身側,俯身柔軟地依偎到男人胸懷,“臣妾出來這麼久,不知道福兒有沒有哭鬧。”
那雙玉臂,柔弱無骨,攀附著他的腰身。
李玄胤低眼,撫過懷中人的青絲,眸色很沉,她最是知道如何讓他消火,搬出福兒,便當那些事全都不存在了。
他沒有說話,懷裡的女子得不到回應,偷瞄他一眼,繼續喋喋不休,“福兒最近已經會叫父皇了,乖乖的,不哭不鬧,嬪妾小時候愛哭,福兒不像嬪妾,大抵是像皇上……”
她尾音未落,被男人鉗住了下頜,雙唇相貼,李玄胤吻得很重,碾著她的唇珠,不留方寸的餘地。
婉芙幾乎被壓折了腰肢,受著這股氣息,她眼睫顫得越來越厲害,那兩片燙熱的唇,撫過她的臉頰,到了脖頸,冬日宮中要厚,捂住了月匈前的大片肌膚,撕拉一聲,婉芙下意識要去伸手阻攔,李玄胤禁錮住她的雙臂,灼熱的氣息將那片雪白燙得緋紅,婉芙下意識揚起脖頸,喉中忍不住擠出一聲嚶嚀。
鑾輿內由重重簾幕遮擋,在外面並不能瞧見,陳德海伺候在側,聽見這聲,老臉一紅,忙輕咳兩下,規規矩矩地低下腦袋,片刻,想到什麼,抬頭招來小太監,囑咐去拿件娘娘的宮裝。
那身宮裙是不能再穿了,婉芙半軟著身子,有氣無力。李玄胤取出她隨身的娟帕,慢條斯理擦過食指的水漬,修長冷硬的指骨粘膩了晶瑩的珍珠,婉芙一瞧,羞紅了半張臉。
太過荒唐!
“皇上。”情//事過去,婉芙眼尾透著餘媚,聲音很嬌,很軟。
李玄胤拿外袍遮住她的身子,淡淡地“嗯”了聲,沒有柔情,也沒有往日的寵溺。
粉飾太平的最好辦法是內藏於心,而非宣之於口。
婉芙明白,也看出了男人眼底的冷淡。
她出神了會兒,雙腿很軟,腰身也有些發酸。
鑾輿內太靜,她張了張唇,卻不知該說什麼。
說什麼呢?說應嬪那些話沒說錯嗎?她不喜歡皇宮,不喜歡當帝王的嬪妃,她入宮,費盡心思地討她歡心,都是為了更好的往上爬。現在,她心裡最重要的就是來福,她留在宮裡,也是為了兒子,聖寵,不過是她不受人欺負的工具。
偽裝得久了,便能輕而易舉地提上笑,撒嬌著說喜歡眼前的男人。可她清楚,李玄胤看得出她的把戲,她那麼做,只會適得其反,最好的做法,就是乖乖地閉嘴,什麼都不說。
李玄胤指腹拂過婉芙的眉眼,她很聰明,知道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不該說話。
“江婉芙。”
婉芙抬眼,眸光似水。
李玄胤吻住她的眉心,“再給朕生一個公主。”
“一個,像你的公主。”
……
到絳雲殿,聖駕回了乾坤宮。
得知娘娘跟皇上上了鑾輿,千黛已在外等了許久。
見到娘娘回來,千黛焦急地上前,將手中字條交到婉芙手裡。
婉芙看過那張字條,臉色微變。這是小舅舅給她傳的信,起初,她疑心那個小太監是劉寶林的人,痛恨皇室,才一直悄無聲息地對後宮龍嗣下手。
但很快她覺出不對,憑藉劉寶林的勢力,怎麼會能這般在後宮大動干戈,且始終沒被人察覺。故而,她想到小舅舅,小舅舅以前在御林軍當值,宮中會有他的人手。
果然如她所想,此事越查,越讓她心驚,竟牽扯到了前朝罪臣,皇后是瘋了麼!
驀地,她想到那日死在秋爽齋的小太監,那小太監是否正是皇后所為。
婉芙眯了眯眼,“不能再查了。”
牽涉到前朝,怎會瞞過皇上,既然皇后自己要做蠢事,她只需等著坐享其成。
“娘娘。”秋池捧著針線笸籮進來,婉芙斂起神,一瞧見那亂糟糟的針線,就額頭髮疼。
應嬪從中挑撥離間,她不能再用三言兩語敷衍過去,總要做些什麼,咬咬牙繡個荷包總歸是能繡完的。
……
蘅蕪苑
劉寶林狠狠甩了伺候的宮女一巴掌,“蠢貨,你要燙死本主?”
“主子饒命!主子饒命!”小宮女受了一掌,瑟縮地跪到地上,顧不得側臉的巴掌印,砰砰使勁磕頭。
劉寶林懶得看她,“滾出去跪著。”
小宮女流著淚又叩了兩個頭,全身發抖地跑出了殿。
張先禮溫笑著進來,“大事將成,主子這是發什麼大火?”
“將成?”劉寶林冷哼了聲,“皇上已經查到慎刑司,你在這宮裡,還能活多久。”
“命不久矣之人,哪來的大事將成!”
張先禮拿起篦子,為劉寶林篦發,“那也要看看,咱們的皇后娘娘,敢不敢破釜沉舟。”
“什麼意思?”劉寶林挑眉。
張先禮眼眸漸漸陰冷,“一個和太監穢亂宮闈的皇后,這樣的皇后娘娘除了駁出一條生路,還有什麼好下場?”
劉寶林嗤笑,“蠢貨,你怎知道,皇后定有勝算?先帝昏庸,皇上御極以來,上平朝政,下安民心,是那般容易扳倒的?”
張先禮放下手中的篦子,為劉寶林簪上珠釵,“扳不倒,那就讓他嚐嚐張家斷子絕孫的滋味。”
……
婉芙用過晚膳,在秋池端上來的綢緞中選了一條玄色的鎏金緞,她不打算在裡面放香料,搗碎的乾花時日已久自有清香。
準備就緒,下一步就到了繡花樣,婉芙苦惱要繡些什麼,麒麟龍紋好雖好,就是工藝太過複雜,她這幾筆針線拿不出手,雲紋祥瑞,也不復雜,只是太過尋常,情誼輕了些。
千黛瞧著娘娘愁眉苦臉,忍不住笑,“奴婢記得娘娘當初給皇上裁寢衣,可沒這麼認真過。”
婉芙怔了下,她眨了眨眸子,眼底的異色一閃而過,自然道:“心意這種東西,當然要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