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打起精神來。”
季伯鷹一語出,座位上的眾天子儲君重臣都是腰板一挺,凝目落在這桌案上的三層結構。
“第三層頂上之國,是由第二層的君與第一層的民,給與支撐。”
“以君民立國,為國之本。”
“首先,是君。”
隨著仙師一語,話音落下。
在眾人的凝目注視之下,這第二層的帝冕逐漸出現裂痕。
接著,‘砰’的一下,這尊帝冕化作齏粉消散。
“這種時候,會出現兩種情況。”
“第一種,也是較為普遍的一種。”
在季伯鷹的講解之中,只見在這第二層環繞帝冕內圈的那一堆王冕之中,有著一個突然發出紫光,進而挪移到了原先帝冕的位置,成為了新的帝冕。
然而,可見這頂上第三層,已經開始有了隱隱動搖。
很明顯,隨著新的帝冕進駐,國家的穩固性已經開始不如最初。
“第二種。”
只見從第一層的小人中,有著一道道光湧入這第二層環繞帝冕外圈的那一堆帽子中的某一個,這個帽子開始逐漸發生變異,從官帽蛻變成了帝冕,瞬間佔據了第二層帝冕的位置。
季伯鷹並沒有停下來過多解釋。
而是繼續開口。
“接著,是民。”
隨著話語落定,這第一層的小人突然彷彿受到衝擊一般,頃刻雜亂崩散,而頂上的九州大陸開始搖搖欲墜。
轟!
當小人跑散的剎那間,第二層的帝冕與頂上第三層的九州大陸都是頃刻摔落於桌案,四分五裂。
近距離觀看著這一幕變化的武宗朱厚照,猛的深吸一口氣,眼睛驟然一亮。
“我懂了!”
季伯鷹看了眼朱厚照,給了他一個展示自我的機會。
“君若出現問題,會發生兩種情況。”
“第一種,由繼任之君給他擦屁股,收拾殘局。”
“嗯,這個我本人就深有感觸。”
朱厚照說這話的時候,座位的上朱祐樘猛的咳了幾聲。
“第二種,異姓得天下民心,進而奪取帝位,改朝換代。”
說完這一段,朱厚照又是深吸一口氣。
“可如果民出現問題。”
“天下崩亂,四分五裂,唐後的五代十國就是最好的例子。”
話音落。
季伯鷹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眼神。
“說的不錯。”
“拿著,回座位上去吧。”
接著,反手給了朱厚照一瓶58年的飛天。
武宗朱厚照驚喜接過,咧嘴一笑。
“是!”
當著祖宗們的面裝了一波,還得了仙師賜酒,簡直美滋滋。
“癸一說的沒有錯,在帝國基本盤的這個問題上,君與民是一個充分條件和必要條件。”
“君亂民不散,新君立、國愈弱,亦或是,舊國滅、新國起。”
“君不亂民散,天下四分五裂。”
“君亂民散,天下四分五裂。”
季伯鷹點到為止,在這個充分必要的數學問題上,說多了他自己也頭暈。
“至於權貴士紳,他們之所以能夠影響帝國基本盤,核心在於他們能夠壓榨於民,攫取於民,本質上還是在動搖民基。”
目光,掃過在場眾人。
“懂了?”
老朱坐在講臺側位的太師椅,緊皺著眉頭,他看起來似乎是懂了,似乎也沒懂。
“兄長,那要怎麼解決這兩個問題?”
“就方才說的那兩個。”
“如何保證君主的前後一致,以及如何穩固天下民心?”
季伯鷹看向老朱,稍頓片刻。
“第一個問題,無解。”
“人性的變化,沒有規律,哪怕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制度,都不可能完全約束人性。”
“除非,強行剝去手中的皇權。”
“你們中的每一個人,試問你們的內心,你們登基之初,可是現在這般心境?”
話音落,就連老朱在內,都是沉默了。
“我,我是啊。”
隆慶帝朱載坖小聲開口,聲音不大,但在這安靜的主堂中,清晰落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朱載坖從登基之初就玩射擊,這五年多來,初心未改。
“啪。”
嘉靖神仙伸手就是一巴掌拍在朱載坖後腦勺,直接把隆慶的臉摁在桌上摩擦。
張居正看的眼角抽了抽:老闆,能不能把伱那張賤嘴閉上?
季伯鷹瞥了眼朱載坖,並未在意,而是繼續講道。
“人性可變,但制度可定。”
“雖然無法徹底避免這個問題,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對國家的創傷。”
“當然,我接下來所要說的這個制度,是建立在之前我們對儲君制度的完善,確保你們選定的儲君是合格的帝國接班人之上。”
“以祖制定下,儲君滿十四歲,正位東宮,在監國一年,得到天子承認之後,授儲君諫政之劍。”
“倘若君主進入昏庸階段,亂命朝政,儲君可用此劍發動諫政。”
“執此劍,升殿百官,權領朝政。”
此話一出,眾天子儲君都是臉色驚變。
這操作…
怎麼聽起來那麼像大唐李二!
“你們想的沒有錯,所謂諫政,從核心流程上來說,這就是當年李二所做的那一套,逼宮。”
“只不過這個流程,是得到了天子的提前批准。”
“期望一個昏主迴歸清明,機率太低。”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季伯鷹將這幫天子的眼中神色,盡數收入眼底,儲君也是一個個臉色凝重。
畢竟…
在這個家天下的時代,大唐李二的那種行為,不管史書中是怎麼寫的,都屬於典型的無君無父,要被戳脊梁骨的。
“你們也不用過多擔心會引起權力之亂,儲君發動諫政的條件很苛刻,非國家瀕亡之際非天下大亂之際,就算儲君執劍發動諫政,亦無人遵從,更不可能以此劍謀逆。”
“此劍,只在國亂時能有效果,平時只是個象徵,並不會影響天子手中的皇權獨立。”
“你們如果發現儲君不端,該廢依舊可廢。”
“發動諫政的條件,天怒、民怨、官憤、兵變,缺一不可,在這種國家瀕臨危亡的情況下,就算儲君不站出來,亦是會有其他人站出來。”
“儲君站出來,是匡扶社稷。”
“而其他人的出現,可就意味著江山易主。”
“這諫政之劍,實際上就是給儲君的一把名正言順的救國之劍,給帝國埋下的最後一道生命線。”
“同時,這把劍的存在,也在時刻提醒天子,要始終如一。”
話音落,清晰得以聽見。
這主堂內的每一個人,呼吸都很是沉重。
畢竟這個制度和之前的任何一個制度都不同,涉及到了天子與儲君之間的權力格局。
而實際上,就拿唐玄宗李隆基來舉例,馬嵬驛之變後,唐玄宗與太子李亨分道揚鑣,實際上就是預設了李亨的代立之權。
若非李亨聚攏天下唐兵,國亡無疑。
此時,老朱深吸了口氣,接著站了起來,掃過他的這幫兒孫。
“兄長說的沒錯。”
“人生一世,孰能無過,尤其是越老越糊塗,就算是咱,也保不準十幾年後會乾點什麼亂國之事。”
“為天下,為百姓,為咱大明的江山社稷諫政之劍,不可不用!”
老朱的目光,看向朱標。
“標兒,若有一日,咱昏聵不堪,亂命朝政,以致天下荼毒,你當以此劍匡正朝綱,撥亂反正,安定我大明社稷。”
阿標猛的深吸一口氣,凝重的點下了頭。
話音落,這幫天子儲君也都是紛紛起身。
“遵仙師法旨。”
“遵太祖命。”
季伯鷹掃了眼這幫人,接著開口道。
“既然在這裡又提到了儲君的選定。”
“我就再重點對你們說一遍,你們對儲君的培養,定要言傳身教,並在培養過程中逐步放權,父子一心,方能興國。”
言罷,季伯鷹話題再變。
“上為君,下為民。”
“而民,則是更多在於鄉野之民。”
“大明的城市化,終崇禎亡國亦是未曾達到一成。”
城市化這個詞,這幫人可能聽不懂,但也無所謂,並不是重點。
季伯鷹言語停留從惜玉手中接過一杯涼茶,一飲而盡。
稍吸一口氣,這才繼續道。
“一,加徵商稅,隨著大明進入大航海時代,商稅將會成為國家未來的主要稅種。”
“二,廢黜官紳免稅額度,從單戶年收入來定義賦稅等級,降低底層低收入百姓的賦稅,甚至免去一定收入群體的賦稅。”
“三,於六部之外加設總務提農司,專於村鄉建設,如房屋、道路、醫療、最低生活保障等,確保最底層的鄉野小民也能夠得到來自於朝廷的恩澤。”
“四,於天下各府縣設立皇家啟蒙學堂,歸屬皇家國學院,免費為全國六歲以上的孩童提供三年啟蒙教學。”
“其他條例,你們可以回去再定。”
“核心宗旨只有一個,讓你們的浩蕩皇恩,不在是紙上空談,而是真正恩澤於帝國每一個鄉野小民。”
季伯鷹言罷,目光掃過在場的天子儲君重臣。
他所說的這一切,都需要雄厚的財政來支援。
“這些,都要等到你們步入大航海時代,國力驟增之時再全面鋪開,現在可以提前做一些相關的前期準備。”
“你們一定要記住。”
“不論國家發展到何等程度,國力何等強盛,不要與民吝嗇,底層小民永遠都是國之基礎。”
“只要你們穩住了底層,那就是穩住了國本。”
這一點也很好理解,只要穩住了底層,就不會有起義,而縱然權貴想要搞事,沒有民心支撐,連造反的兵都沒有,最終也只能淪為落敗小丑。
“這節課,到此結束。”
深吸一口氣。
季伯鷹上完這堂課,感覺腦細胞都死一半了。
接著,折身拿起筆架上的鬥筆。
“而這,是下一節大課的主題。”
鬥筆墨落,在這身後宣紙上新添了一行字。
「論天災如何亡國」
「萬曆三大徵——大明最後的榮光」
話音落,堂內諸多天子儲君重臣,都是帶著凝重神色,紛紛起身,鞠躬大拜。
這一次下課後,估計每個人都得回去複習。
“下課。”
大手一揮。
季伯鷹額外看了眼嘉靖神仙,隨後走下講臺,折身沿紅木樓梯而上。
接著堂內的人,一批又一批的消失。
嘉靖神仙則是心頭一喜,連忙屁顛屁顛的跟著上了樓梯。
一刻鐘後,閣頂雅間。
季伯鷹獨自一人坐在這窗畔喝茶。
至於嘉靖神仙,已經被季伯鷹打發回嘉靖時空了。
季伯鷹把嘉靖神仙叫上來,主要是大致和嘉靖神仙說了一下為什麼嘉靖朝不適合去南美洲挖銀子的事情,然後告訴嘉靖,回去好好準備一番,接下來自己要帶他去賺銀子。
一聽到‘賺銀子’三個字,嘉靖神仙的眼睛都快放光了。
“嘉靖二十五年。”
現在的嘉靖時空,正值這個時間。
季伯鷹微微皺眉。
他覺得,這個時間不大好。
畢竟這會的海賊王還沒有完全發展起來,一個掌控不了整個東亞東南亞海域商貿的海賊王,合作起來意義不大。
“嘉靖三十一年,這個時間不錯,正值海賊王的鼎盛時期。”
季伯鷹想了想,直接將嘉靖時空的時間線,從嘉靖二十五年滑至嘉靖三十一年。
剛操作完。
門,咿呀一聲門開。
敢不敲門進入校長辦公室,只有教導主任老朱。
“兄長。”
老朱來到窗畔,也不用季伯鷹開口,自個就坐在了對面。
“你是來問崇禎朝的事。”
季伯鷹看了眼老朱,笑了笑。
這老朱的心思,稍一猜就能知道。
在看過大明亡國的一幕,老朱心中就像有一根刺,不拔不痛快。
“嗯。”
老朱也不扯謊,重重點了點頭。
“咱有個疑問,先前兄長說,在我大明之後入主中原的是建州那幫野人,可是為什麼攻入京師的卻是李自成。”
“再就是…”
“兄長,咱可否與那李自成見上一面。”
季伯鷹瞥了眼窗外,腦海中有著一段關於大順軍和清軍以及南明的史料浮現。
“老朱,我知道你很在意大明之亡。”
“但現在的確不是時候。”
“等時機到了,你若想見李自成,我會安排的。”
…………………………
嘉靖時空,嘉靖三十一年,秋。
這一天,風和日麗,白雲悠悠飄過。
順天紫禁城,西苑,重建後的太高玄殿,九天應元雷壇。
嘉靖神仙一身青色道袍,盤膝在這雷壇中心,面前還擱置著一盆水。
在日常練習了‘水生火之術’後,嘉靖神仙盯著手裡的這枚精緻的銀色風鈴,眼神中滿是落寞的期待。
“陛下,已經過了六年,整整六年了。”
“仙師…”
“怕是已經拋棄我們了。”
在嘉靖神仙的身後,張璁整個人看起來越發顯得蒼老。
他本來就是從墳裡挖出來的打工人,挖出來的時候已經七十多了,這又費心費力的改革折騰了六年,整個人看起來直奔九十,頭髮鬍子都已經花白。
好在經過張璁六年的折騰,嘉靖朝勉強煥發了一絲生機,但積重數年的財政危機,依舊存在。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與師尊情深似海、親若父子,我是師尊最為看重的弟子,唯有我能在課堂上猜透師尊玄機!”
“師尊!絕對不會拋棄朕!”
嘉靖眼神中透著篤定,他一向對自己格外自信。
“這定是師尊對我的考驗孚敬,你斷不可擾了朕的道心!”
張璁張了張嘴,還是沒說下去。
‘陛下,你從仙師哪隻眼看到了他最為看重你?’
轉而道。
“陛下,裕王殿下年初就滿十四了,依照仙師定下的儲君制度,應該給他冊立太子,然後讓其接觸政事,待一年監國期滿之後,再賜予諫政之劍。”
“裕王殿下與另一時空的隆慶不同,這幾年在老臣的刻意引導之下,裕王殿下品學兼優,並未沉迷女色之中。”
“倒是陛下,您應該多抽時間與裕王殿下相處,這也是仙師定下的儲君制度之一。”
“再就是,臣已經把張居正從地方調回來了,這些年對他的磨礪也差不多了,再過兩三年,等臣大限將至,便可以命其入閣,輔佐陛下。”
“至於徐階高拱等幾人,他們都是能臣……”
張璁在一旁絮叨絮叨的說著,似是與嘉靖神仙交代後事一般。
算一算,他剩下的時間也確實不多了,距離十年之期,只剩下四年了。
突然。
轟隆…!
雷霆巨響,一道黃金閃電劃過天際。
同時,狂風在這九天應元雷壇大作。
嘉靖神仙眼睛瞬間亮了,猛的站了起來,熱淚盈眶。
“師尊,定是師尊來了!”
“師尊沒有拋棄我!”
雷息,風止。
唰。
在嘉靖神仙的跟前,季伯鷹身影出現。
短暫的激動之後,嘉靖神仙眼中升起幽怨之色。
“師尊,說好的盞茶之後相見,這茶怎麼喝了六年啊…”
季伯鷹瞥了眼嘉靖。
“仙人的茶,都比較久。”
“走,去見海賊王。”
沒有與嘉靖多言。
唰。
二人身影,於原地消失。
張璁捏了捏發白的鬍子,心想看海賊王怎麼不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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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