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夷簡也清楚。
太后這也只是場面話而已,至於下面人能出多少力,那就真是愛莫能助了。
開句玩笑話:朝廷的命令由天才制定,卻是由傻瓜來執行的……
接著,他躬身一拜:“此番災情能夠控制,必有祖宗護佑之功!微臣恭賀陛下、太后!大宋江山萬代!”
大宋的祖宗很厲害。
怎麼說呢?
其他朝代遇到這種事兒,大多會說什麼‘老天垂憐’之類的感恩之言,只有大宋是感謝祖宗。
也就是大宋的前三個死鬼皇帝……
他們覺得這一切的好處,皆是來源於先皇祖宗在天的英靈庇佑。
所以大宋的祖宗之法簡直就是天條一般的存在,哪怕後期趙禎再怎麼折騰,只要臣子們提一嘴‘祖宗’,那再大的事兒也得讓步!
可就是這麼講規矩的一幫人……
到後來竟然幹出把公主、家眷折換成現銀,抵給金人買太平的荒唐事兒。
那段恥辱,便是曹安這個後世人,每每想到都會憤恨難平!
“大宋江山萬代!”
群臣齊刷刷的喊了一聲。
曹安混在角落裡,險些嚇一哆嗦……
真是中氣十足啊!
“陛下,臣以為……”
呂夷簡換了個語氣,直接步入正題:“此番賑災,之所以能夠如此順利,曹安的功勞不小!”
要開始了嗎?
曹安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起精神。
“此番賑災,曹安的確有功。”
趙禎有些迫不及待,竟搶在老孃前面開了口。
接著,他又下意識閉上嘴,小心翼翼的朝邊上看了一眼,見劉娥並無異樣,才緩緩鬆了口氣。
這一幕,滿朝文武看了個滿眼。
心疼啊!
大宋的皇帝何時要被人如此壓制了?
就連說句話,也要那個女人的眼色才行……
不少人臉上露出憤慨的模樣,只是卻無人敢開口,生怕學了當初曹利用等人,被稀裡糊塗的趕出了朝堂。
“曹安呢?”
劉娥都沒搭理他們,隨口問了一句。
曹安趕忙左擠右擠的從佇列裡鑽出來,躬身行禮道:“微臣在!”
“此次你功勞不小,朝廷也不會苛待任何一位有功之臣……”
劉娥鋪墊了一句,接著道:“封曹安、景安縣侯,食邑五百戶,年俸五百貫……另、賜文房四寶一套。”
“謝……謝太后、陛下恩典!”
曹安微微愣神兒,趕忙行大禮謝恩。
從縣伯到縣侯,其實本質上沒啥差別,也就是爵位的奉養錢多了幾貫而已,至於食邑五百戶……
這就更扯了!
所有食邑都是虛的,朝廷不可能給一個區區縣侯五百戶佃農,否則這天下百姓都不夠這些權貴們分的。
大多會按照比例折算成錢,然後加在俸祿裡,每年結算一次。
當然了,如果這個‘食邑’中間再加個‘實’字——食實邑!
那可真就是貨真價實的人頭了……
也就是說只要曹安日後不作死,就算沒了爵位,他的子孫也能繼承這五百戶折算成現錢的佃農。
這也是大宋滅亡的根本癥結……
三冗(rong)!
這事兒從立國開始就是病端,直到大宋亡了,也依舊沒有解決……
只是曹安不明白的是……
文房四寶是什麼鬼?
賞點什麼不好啊。
前面呂夷簡和不少朝臣們都在笑。
看來太后也覺得,這小子的手段太無恥了些,打算讓他多讀讀書,以後也好放規矩些……
當然,有一個人是肯定笑不出來的。
那就是站在群臣最前方的張之白!
他站在最前面,後面人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卻能明顯感覺得到,老張身上有殺氣,都快溢位來了!
大家越是讚賞曹安,他就覺得越覺得臉疼。
從提議范仲淹甄別夏奸開始,曹安就和這老頭兒槓上了,並且一連兩次打了他的臉,反覆的抽!
大宋開國以來,怕是也只有這一例了。
當朝首輔被一個七品少年摁在地上摩擦,別說老張想殺人,這事兒誰想想,都會難受的想死。
可偏偏他麼得辦法……
人家光明正大的辦事兒、立功、受賞,你若出手打擊,那就是嫉賢妒能,這隻會更丟臉……
可不出手也丟臉。
呂夷簡這回就是打算直接‘埋’了張之白的,而且是活埋!
所以曹安出不出手,這個‘罪魁禍首’他也當定了……
“太后獎罰分明,微臣敬服!”
呂夷簡頭一次‘認可’了劉娥,接著又玩笑道:“當初范仲淹向微臣舉薦曹安之時,臣還擔心此子沒有經歷過官場,恐會生出麻煩。如今看來,還是太后慧眼如炬啊!”
啪!
一記超大的耳光聲,響徹群臣心頭。
張之白腳下一軟,險些沒站穩。
他再也裝不得矜持了,回頭狠狠的看了眼呂夷簡,眸中幾欲噴火!
“愛卿自謙了……”
劉娥也暫且摒棄了‘前嫌’,附和了一聲笑道:“卿家為朝廷屢屢舉薦人才,此等拳拳之心,本宮和陛下都不會忘記。”
啪!
又是一巴掌。
張之白已經搖搖欲墜。
甚至有不少朝臣們,都開始心疼起老頭兒了。
快七十的年紀,還兢兢業業的奮鬥在朝堂,而且堅持不下火線……
這樣勤勉敬業的臣子——他活該啊!
人到被拋棄的時候,你連呼吸都是錯的!沒有人會記住你的好,更不會有人可憐你,大家只會恨……
你老張還不走,這是打算焊死在朝堂上麼?
你不下去,我們怎麼上來?
“太后謬讚了!”
呂夷簡繼續‘追殺’道:“說到‘拳拳之心’,滿朝臣公有誰能比得上張相呢?古稀之年還在為大宋殫精竭慮!更是不遺餘力提攜後背,給年輕人灌輸警示良言……這才是我輩楷模啊!”
咔嚓。
朝堂上一陣心碎聲。
曹安覺得老張的心理素質委實夠強大了,就這還能怡然不動,抗擊打能力也是相當夠硬啊!
“是啊!”
劉娥緊接著感慨一聲,嘆道:“張卿在位這些年,的確為我大宋立下了汗馬功勞!本宮也是時常惦念著張卿的身體,希望他還能再多幹幾年,多為大宋出些力呀!”
呼!
站在首位的張之白終於忍不住了。
他身體輕微搖晃了一下,長出了口氣。
“張相可是受不住了?”
趙禎‘眼尖’的發現了張之白的異樣,馬上道:“來人啊!給張相搬把椅子來……要軟一些的,張相年紀大了!”
若是以往,這樣的恩賜是殊榮。
可今天就是捅刀子……
啪!
活埋張之白的最後一鍬土,被趙禎拍瓷實了!
曹安此刻只覺得唏噓不已……
何必呢?
一代首相混到這種地步,被太后、皇帝,連帶朝臣們聯手‘活埋’,那這半輩子的‘奉獻’到底算什麼?
老張啊!
咱就站著死,不也挺好嗎?
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