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一臉崇拜的盯著曹安——偶像啊!
某若是有他這份膽量……
算了,他就是個作死的,這份膽量還真不好模仿。
快看老張的臉色吧,他此刻面色鐵青,整個人都哆嗦起來……若是手邊有把刀,他敢活劈了曹安!
可以預料的是……
今天這番話一旦傳出去,那狠辣、尖酸、刻薄、陰險,這些字眼就會統統貼在老張的腦門兒上,撕都撕不下來!
在此之前,沒有人重視曹安。
大家都覺得,他能站在這裡,完全就是范仲淹承了曹利用的恩情,不想眼看著曹家子孫落寞而已。
所以,曹安入朝後……
大家對他的態度,多是輕蔑。
你若安生混著,那咱們也不介意給你一場富貴,左右斯人已矣,就當是給自己買個重情義的名聲。
可誰也沒想到,這孫子真的能折騰!
他還沒入朝就坑了呂夷簡一把,如今又跟首輔張之白槓上了……
大宋朝臣中最有分量的兩個超級大佬,曹安一人就挑了兩個,這種魄力……不對!這種沒腦子的人……
他準能活到死!
不過大家也算藉此,看出了這少年的脾氣。
不僅倔,而且莽!
我是弄不過你,但也不能任由你欺負!
其實歸根結底不就這點兒事兒麼?
曹安要幫老範出頭,這才攬了‘鋤奸’的差事……而且人家做成了!
可看他這樣,顯然沒想放過老張啊!
少年不僅倔,而且是個記仇的。
他這是覺得一巴掌不過癮,還想摁著老張反覆抽麼?
你當宰輔是什麼了?
劉娥沒說話,只是眼中帶著笑意。
她是很樂意見到張之白挨抽的,包括趙禎、呂夷簡等人……也想看看,老張被抽了以後是個什麼表情。
“好,老夫果然是老了,好啊!”
老張有些語無倫次,鬚髮噴張的模樣有些猙獰:“沒想到,曹公死後,曹家還能再出一個你這樣的厲害角色!”
這個仇算是結下了!
曹安,你等死吧……
……
宰輔的報復是什麼樣的?
曹安沒時間去想,現在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城東大相國寺。
離它兩百米的地方,有一座巨大的糧倉,名曰——廣惠!
像廣惠倉這樣的地方,京都城裡有七八處,平日裡從不開放,就是為了防備天災人禍,而準備的不時之需。
監糧官楊華躺在涼椅上,悠哉的喝著茶水。
賬房孫管事坐在屋簷下的陰涼處,面前擺滿了各種賬簿,算盤珠子被他扒拉得劈啪作響。
“孫管事啊……”
楊華悠悠晃了兩下,愜意地眯著眼:“你可得給某算好了!算盤珠子雖小,卻比某這個監糧官的腦袋還大!你可得記著,手裡撥著的,是某的腦袋。”
孫管事停了一下,笑著道:“楊大人請放心!下官吃了三十年的官糧,可還沒磕掉過一顆老牙。”
“凡事仔細點兒,錯不了!”
楊華放下茶杯,正色道:“眼下正是災民鬧聚的時候,咱們廣惠倉早晚都要開鎖,一旦數目照不上,那咱們幾個,也就別幹了。”
“楊大人放心,所有賬目都是清清楚楚,絕對沒有半點兒紕漏!”
孫管事低聲道:“再說了,糧食這種東西,損耗肯定是擋不住的。誰能把每粒米都查清楚呢?就不說下雨發黴了,光是倉裡那些‘老鼠’……誰能知道他們吃了多少?”
當官沒有不撈油水兒的。
這和貪腐沒啥關係……
很多時候只是隨手取用了一下而已,就比如說內部‘折扣’。
能在這裡的當差的,那家裡肯定不缺糧食吃。
外面賣五十幾文一升的糙米,你只要稍稍提高一些損耗,就能精米換成十幾文一升的糙米,把這能算貪腐嗎?
要是連這點兒便利都沒了,那大家還做個什麼官?
“總之小心點兒吧,這種時候……”
楊華剛想再叮囑兩句,卻聽得外面一陣腳步聲。
“楊華可在?”
曹安帶著十幾個禁衛軍大步進來。
楊華沒見過他,不禁皺眉道:“敢問貴人是?”
見面先客氣,這也是為官之道……
尤其是楊華這種底層的官吏,他們雖然官職不高,但卻摸爬滾打多年,深諳官場裡的各種潛規則。
“某曹安。”
曹安從容看著他,朗聲道:“奉太后令,今日起、由某來全權接手賑災事宜!爾等上下皆要聽從。”
皇家的聖旨做不了假。
楊華趕忙招呼廣惠倉的官吏們都過來,齊齊躬身道:“下官無不聽從!”
……
廣惠倉的值房裡。
曹安隨手看著那些賬簿。
賬房孫管事站在一旁陪著笑臉,可目光卻死死不離賬簿。
曹安只是輕瞟了眼他,心下笑笑,隨手將賬簿合上,仍在一邊。
“廣惠倉現在有多少存糧?”
“回大人,目前新米兩千五百石,陳米一萬三千七百八十二石,還有些需要處理的壞米,大約兩百多石。”
孫管事回答的很快,而且事無鉅細。
“不少啊!”
曹安故意嘆了一聲:“這麼多糧食,只要稍稍剋扣一點兒,就夠普通人家吃幾年的了……”
這話什麼意思?
眾官吏們紛紛愣神兒,盯住了曹安。
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一樣,有憤怒的,有不屑的,也有心虛……大家思緒翻飛,都在琢磨這話的意思。
楊華目光有些冷,淡淡道:“曹大人若是認為賬目有紕漏,可以立刻呈稟三司審查,下官絕無二話!”
他這話不僅是自信,還有對曹安的輕視。
這少年看著最多十七八歲,知道什麼是賬本麼?
肯定是哪家權貴的子嗣,託關係過來鍍金的。
賑災這活兒自古都是肥差,上面有宰輔們把持著,下面有那些辦事兒的官吏們去奔波……
你只要按部就班的做好事情,功勞自然就有了。
“呵呵,不用這麼緊張。”
曹安搖頭笑笑,大刺刺的拍了拍楊華的肩膀:“某是來賑災的,對你們的賬目不感興趣……”
楊華有些不自然的動了動肩膀,不再說話。
曹安接著變了臉色,一把摁在賬簿上:“從今開始,廣惠倉全部封存!沒有本官的命令,不可流出一粒米!否則,律法懲治!”
“不是賑災嗎?”
楊華愣了一下。
你來糧倉卻不要糧食,那拿什麼賑災?
“多的你不必知道,本官自有謀劃……”
曹安自然不會跟一個監糧官去解釋,繼續道:“記住!一粒米也不能流出去,不管誰來問,就說這是朝廷的意思!”
“是,下官明白!”
楊華只能點頭。
按說他的官職和曹安是平級,但人家這次是奉了皇命的,他自然要放低了姿態。
“走,帶某去其他糧倉看看。”
曹安說著就往外走,根本沒有半點關心糧食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