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沉默了。
他知道這些話是對的,雖然誅心……
劉娥想霸權的心已經按捺不住了,她擔心朝堂會被權臣分化,更擔心自己手裡的權利被奪去!
所以這一戰無可避免!
一聲幽長的嘆息。
老範扶著桌子,像是沒了精神:“某無心跟他們鬥,只是……這江山是天下人的江山,一人哭總好過一路哭吧?”
丟了權利,大不了還能富貴。
可百姓們夾在中間,卻是遭了殃!
曹安微微愣神,忍了幾忍還是沒忍住:“可陛下壓不住呂夷簡,至少現在不能!太后不可廢,否則大宋危矣!”
嗯?
范仲淹不可思議的看過來。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話會是從曹安嘴裡說出來的。
曹安被盯得發毛,苦笑道:“某還是那句話,曹家的恩怨和朝堂無關……該找誰討債,某心裡有數!”
找誰?
劉娥貶謫了曹利用,卻也沒有趕盡殺絕。
相反,她本意並不想弄老曹。
當初因為他那個侄子惹了麻煩,又加之滿朝文武皆懼曹利用之威名,大家不想這麼一個強大的存在還留在朝堂上,所以便一起出手,想把他弄下來……
僅此而已!
朝堂爭鬥哪有不輸的?
你輸了,被下放貶謫那是你沒本事,若是因為這事兒去報仇,那曹安恐怕要跟整個大宋為敵了。
但內侍楊懷敏、羅崇勳……
這些人皆是曹家受害的主謀!
羅崇勳曾被曹利用當眾呵斥,故而懷恨在心,買通了看送曹家的宦官楊懷敏,在路上對曹利用幾番羞辱。
老曹是個剛烈的,自然受不了這種欺負。
可他死後,楊懷敏擔心事情敗露,竟找了殺手,將曹家滿門殺絕!
至於背後還有沒有其他人摻和,那就只有這些‘當事人’心裡清楚了……
也許在不久的將來,鋼刀架在了脖子上,那些人恐怕才會實話實說吧?
至於眼下……
曹安不在乎朝中大勢,這些有宰輔們就夠了。
只要能順利交差,再順手抽上老張一巴掌,這事兒就算沒白乾!
很多事情其實談不上什麼仇怨。
可曹安就是個針鼻兒般的心眼兒……
你老張把人當兔子欺負,那就得付出代價!
……
恭恭敬敬的送老範來到門口。
周圍小販們的目光,像是探照燈一樣,噌、噌、噌掃射過來。
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晦澀難懂的表情……
“他們這是什麼眼神?”
老範楞了半晌,忽然想起剛才的‘瘋狂’,老臉刷的紅了,又忽的綠了。
曹安頓感不妙。
他馬上暴跳起來,指著那些小販大怒:“看啥?看啥呢?都給老子把頭撇過去!誰再看……羅漢,把他攤子拆了!”
曹安是誰?
流氓啊!
汴梁城裡的百姓誰人不曉,誰人不怕?
小販們趕忙收回目光,大家縮著脖子躲在小攤後面,只是餘光依舊在往這邊兒瞟,忍都忍不住……
“老夫的一世英名啊!”
范仲淹仰天長嘆。
啪!
曹安捱了一巴掌,眾目睽睽的……
“老夫多年的清名,一朝喪盡啊!”
啪!
曹安又捱了一巴掌,委屈著臉目送范仲淹離開。
然後,他怒了。
“……羅漢!”
“小人在!”
“掀了!全掀!瑪的,在老子門前做生意,交過保護費了麼?有沒有點兒職業道德……瑪的,抽不死你們!”
小販們面面相覷,一臉哀求的看著羅漢。
如果曹安是閻王的話,那羅漢就是索命的小鬼兒。
閻王不可怕,小鬼兒才難纏啊!
簡月容跟在後面,哭笑不得的搖搖頭:“算了吧,郎君就是氣頭上……你們也莫要亂說什麼,範公是郎君的長輩,剛才只是訓斥了兩句而已,都忙去吧。”
還得是女人,而且還是美女!
簡娘子的一番話,大家又鬆了口氣。
“某就說範公不會有那種癖好嘛……”
“就是,剛才是誰說範公喜好暴力的?”
“……就知道不會。”
剛走進門的曹安,一個踉蹌,險些栽倒。
好容易壓下的怒氣,瞬間到頂!
“掀了!一個不留……快!某要聽到聲音,要聽到他們的哀嚎聲!”
……
外面噼裡啪啦的一陣打砸聲。
不少人開始哭喊。
不一會兒,又安靜了……
曹安心情爽了不少。
他罵罵咧咧的喝著茶水:“瑪的,敢編排老子?是某拿不動刀了,還是你們又飄了?在汴梁,只有老子罵人的份兒,你們算個屁啊!”
簡月容哭笑不得,胸前的驕傲笑得直打顫。
又輕輕在曹安背上摩挲了幾下,半哄半笑道:“得了,跟個孩子一樣。咱們開青樓的,哪天饒得了被人置喙了?若是次次都生氣,那人也就不用活了。”
“不行,必須砸了他們!”
曹安拍了下桌子,凶神惡煞的模樣:“否則這幫人就該倒反天罡了!老子是流氓,沒人怕怎麼能行?”
簡月容只好順著他,笑道:“行行行,趕明兒讓他們去別處擺攤。”
她很喜歡這種與郎君的對話方式,像個慈母哄著自家孩子一樣,而且這個孩子,還是個爭氣的!
他聰慧狠辣,但對身邊人卻可以保持純真。
這樣的人既可怕,卻又真實……
……
城西。
又特麼是城西!
曹安心中暗暗祈禱,這輩子他都不想再來城西了……
一家還算乾淨的客棧裡。
曹安進門便笑道:“某回到汴梁的第一天,住的就是這種客棧,而且比這裡還破……兩百文一晚。”
屋內,王虎笑著起身。
他看了眼曹安身後的羅漢、武悍,玩笑道:“那郎君您一定是遇到黑店了,這樣的客棧即便在城南,也用不了兩百文的。”
“……”
曹安嘴角抽搐了一下,緩緩轉頭看向了羅漢。
後者臉上一紅,當即就怒了,一副被踩了尾巴的模樣:“姓王的,你在狗叫什麼?你在狗叫什麼?!”
王虎被罵的滿臉懵。
曾經汴梁街面上的大哥大,可也不是好惹的。
他臉色一冷,回罵道:“瑪的,老子招你惹你了?咋的,以為早跟了郎君幾個月,就神氣了麼?那今天這差事你來辦!”
“某辦就某辦!”
羅漢氣的跳腳:“咋的,離了你王屠戶,咱就得吃帶毛兒豬了麼?郎君,某看這孫子也沒啥本事,要他幹啥!”
“羅漢,你特麼……”
王虎說著擼起了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