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難為蘇玉晴

5 眾生

蕊娘跪在蒲團上,盈盈下拜,叩頭三次,被僕婦扶起。再靜靜站著,打量周圍的人,坐著主位上的銀髮老太太,應該是韓老夫人,據說母親在她膝下長大,雖然並非親生母女,但關係也頗為親近。

“外祖母。”蕊娘福了一身。

韓老夫人早聽身邊的嬤嬤提及韓婉的女兒,豆蔻年華,容色清麗,因此起了想把蕊娘接過來,看能不能打擂臺。若是不能,也算替韓婉周全一二,替她女兒說一門親事,也能拉攏孟家。

就是沒想到這姑娘,何止容色清麗,她容色有七八分像她母親,卻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清麗脫俗、丰姿端麗,肌光勝雪,嬌腮欲暈,美目中露出脈脈柔情。

莫說是和郭妙儀比,就是大齊恐怕也很難有與之比較的美人了,這實在是給她太大的驚喜了。

因此,韓老夫人態度愈發熱絡,忍不住對她招手:“來我身邊坐著。”

蕊娘輕移蓮步走了過去,韓老夫人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又抹著淚道:“當初你母親和你姨母同時養在我膝下,只可惜後來你姨母先去了,你母親遠嫁十幾年也不得回來。如今想來,她兩個都是苦命啊。”

見韓老夫人哭成這般,蕊娘也跟著抹淚,她現下還不瞭解韓家人到底如何,最好是少開口。

而永寧郡主方才見兒子韓羨的模樣,心中就已經“咯噔”一下,再見韓老夫人熱絡的態度,也明白了一些。但她並非市井女人,對付別人明火執仗,也不願意在大面上和老太太過不去。

所以,在韓老夫人給蕊娘介紹起幾位舅母時,永寧郡主還是很給面子的送了一對羊脂白玉的手鐲給她。

“多謝舅母。”蕊娘笑著謝過。

她很清楚在泰安伯府,雖說母親有好幾位兄弟,但除卻大舅舅之外,其餘都素來平庸,這幾位舅母也都沒有什麼分量。但蕊娘對每位舅母都恭敬畢至,並不區別對待,一一廝見之後,韓老夫人又讓大姑娘韓嫣過來。

原來泰安伯府人丁並不興旺,在第三代中,唯獨只有永寧郡主誕下一子一女,二房的兒子病歪歪的,三房更是無子,只有個三四歲的女兒。

韓老夫人見蕊娘待人接物,都頗為周全,也是忍不住頷首。再看右側的韓羨,她心中有數,現下也不好得罪兒媳婦太狠,反正讓韓羨看到她容貌就夠了,遂笑道:“羨哥兒,原本讓你陪著我老婆子唸經,現下你孟表妹來了,你就先回去吧,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去。”

蕊娘也自然是見到了韓羨,他看起來十六七歲的樣子,看著她的目光很是熱烈,就和尋常青年男子見她時一樣。

但越是這個時候,她就知曉自己越要穩住,不能因為容貌好就沾沾自喜,這樣太過輕浮,且如表兄這樣的勳貴子弟,他們的身份皆由爹孃所給,婚事也自當由爹孃出面。所以,她現下更要自矜身份,不能讓舅父舅母看輕,再者,她雖然來了京中,就未必一定嫁給表兄,表兄身份雖然貴重,可蕊娘心中總有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嫁人,總得嫁自己喜歡的人。

正沉思時,只見從門口進來一位少女進來,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一身玉白色中衣外穿鵝黃色淨面四喜如意紋妝花褙子,下邊配著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鵝蛋臉兒,香嬌玉嫩,端雅雍容。

這位就是永寧郡主的女兒,韓嫣。

她倒是和其母倨傲的樣子不同,顯得很是和藹可親,見著蕊娘,連忙上前問好。

“表姐。”蕊娘又福了一身。

韓嫣進來後,不知何時韓羨出去了,蕊娘和韓嫣交談起來。韓老夫人對永寧郡主道:“郡主,給表姑孃的住處安排好了沒有?”

永寧郡主心道,還好我有先見之明,早早的就把這丫頭住的地方離韓羨的院子十萬八千里遠,因而四平八穩道:“老太太放心,我已經早早著人把香雪院灑掃出來,還撥了兩個丫頭在那兒守著。那一處院落實在是精巧,院子裡還有兩顆梨樹,每年三四月開花,梨花滿地。”

“這就好,這就好。”韓老夫人當然知曉這香雪院多偏了,原本是老伯爺一個不得寵的妾室住過的地兒,那個妾五年前死了,院子也就落鎖了,不曾想現在拿來給蕊娘住。

哼,這些年永寧郡主對韓羨的婚事可謂是操碎了心,又生怕韓羨被別的女子勾走了,莫說是外面的姑娘,就是嫡親表姐妹之間都不許韓羨出來,只讓韓羨同她那個外甥女往來。就是伺候韓羨的丫鬟,也都是幾個醜丫鬟,要不就是三四十歲的老丫鬟。

俗話說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韓老夫人對身邊的趙媽媽道:“香雪院雖然精巧,但那裡未免也冷清些,尤其是深秋近冬。我記得我那裡有波斯送來的地毯,你等會兒拿去鋪上。”

趙媽媽連忙應是。

永寧郡主也不敢真的對婆婆不敬,好歹婆母是龐太后的親妹妹,只不過平日她把持丈夫,她又笑道:“前兒我們庫裡多了幾匹織錦,正好明兒讓裁縫上門來給表姑娘做幾身衣裳,又天氣寒冷,夾襖披風都不可少。”

其實永寧郡主對蕊娘本人也沒什麼意見,畢竟蕊娘母親是丈夫一奶同胞的親妹子,她若真的對蕊娘如何,恐怕丈夫也要和她生出嫌隙來。

可事關兒子的婚事,這一點上她是不會讓步的。

又說蕊娘知曉外家是伯府,外祖母更是龐太后嫡親的妹妹,舅母是宗室郡主,家中規矩很大,只是沒想到大到這個地步。

單說今日接風宴,且不論菜色多寡,就是傳菜之人也有上百人,皆屏氣凝神。

用飯時,還食不言寢不語,以往蕊娘在家都是添飯,但看看錶姐韓嫣似乎只扒了幾口飯,都淺嘗輒止。

幾位舅母也不在這裡吃飯,佈菜之後就都出去了。

用完飯後,韓老夫人笑道:“你其他兩位舅舅皆不在京中,你大舅舅等會兒要過來請安,你也好同她請安。”

蕊娘頷首:“是。”

韓老夫人又進去裡面換衣裳,留下韓嫣和蕊娘作伴,原本蕊娘以為韓嫣對自己也不過就是客氣一二,不曾想她為人這般溫厚純良。

“蕊娘,我自小在祖母膝下長大,明年我就要入宮陪伴太后娘娘,今年是我在家中過的最後一個年,還能為祖母慶壽,又見了你這位表妹,我真的很開心。”

蕊娘笑道:“我能上京結識表姐,心裡也分外開心呢。是了,我初來,許多規矩不懂,若表姐不嫌麻煩,可以叮囑我一二,也怕犯了什麼忌諱。”

韓嫣聽了這話,又看了蕊娘一眼,隱隱有些擔憂:“我見表妹你也是知書達理,並無不妥。只是我們家中,祖父在時,已經分家,家中現下就只有我們長房。平日晨昏定省老太太這裡都是免了的,老太太喜歡禮佛,愛靜。家中都是我母親打理,你若缺什麼差什麼只管和我母親說,不方便的話同我說也是一樣。”

“雖說外祖母免了晨昏定省,可我作為晚輩,也要替我爹孃常來請安。但又怕打攪外祖母,不若表姐何時過來,差人跟我說一聲,我就跟著表姐來。”蕊娘也是試探韓嫣到底是否真心實意。

韓嫣滿口答應下來,又好奇道:“蕊娘你平日在家做什麼?”

蕊娘笑道:“我們在宣府女子鬆快許多,每個月趕集,我娘帶著我上街買零嘴,做衣裳,平素我在家多半是看書,要不就去我的手帕交家中串串門,相約騎馬打鞦韆。”

其實蕊娘覺得自己的日子已經是很無趣了,沒想到韓嫣卻是滿臉羨慕:“你還能出去逛街,還能騎馬,這樣真好。”

“這也沒什麼吧?”

“我有八個丫鬟,四個教引嬤嬤,現下宮中又派了兩位姑姑教我。每日除了學規矩,就是學規矩。小時候,還去外祖母家走動,如今出門的日子,掰著手指頭算,恐怕也是去年的事情了。”

蕊娘聽了默然,她雖然不知曉為何宮中派嬤嬤過來教導表姐,但想來以表姐的家世,就是王妃也是做得的,也難怪規矩這般大了。

二人閒談時,韓老夫人換了衣裳出來了,只可惜大舅舅有事並沒有過來,還派人過來傳話:“老太太,伯爺還在衙門忙於公務,回來就去了外書房。”

韓老夫人一瞬間表情有些陰沉,只好叫散了。

……

香雪院比她想象中要小一點,此處人跡罕至,袁嬤嬤見狀臉色微變,蕊娘見狀,遞了一個眼神安撫她。

內裡倒是收拾的頗為精緻,地上已經鋪了上好的波斯毯,梳妝檯,拔步床,海棠紗帳,多寶閣上放著各式各樣的精美器具。

香雪院原先在這裡服侍的兩個丫頭,連忙上前請安,蕊娘讓人看了賞,“我這裡先不必你們服侍,你們也累了,先休息去吧。”

這兩人不是自己人,自己不能夠在她們面前說話。

袁嬤嬤也反應過來:“秋蘭秋霜你們在門口守著,流螢畫屏,你們在內室幫忙收拾箱籠。”

先讓人在門口守著,袁嬤嬤才憂心的看著蕊娘:“今日姑娘沒有見著伯爺。”

這個府中,韓老夫人和永寧郡主都是女眷,而最有話語權的人,按照常理就是她的親舅父——泰安伯。

今天沒有見到舅父,是郡主不讓她見,還是舅父主動不見呢?

“沒有見到就沒有見到,你們不要心急,也不要冒進。舅母對我客氣疏遠,這個時候,我們就越不能有什麼舉動。”蕊娘說著話的時候,看向流螢和畫屏。

開局不利,就更不能胡來,要蓄勢待發,以待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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