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一個承諾?”
辦公室內。
看著一臉鄭重的徐雲。
威廉·惠威爾不由眉頭微微輕蹙。
眼中飛快的劃過一抹意外。
他著實沒有想到,徐雲居然會提出這麼個要求。
早先提及過。
劍橋和牛津作為英國最有名的兩所學院之一,它們之間的恩怨糾葛足足可以追溯到600多年前——這還是相對1850年這個時間點劃定的數字。
那是在1209年的一場雪,來的比1208年更早一些。
一名牛津大學的學生在練習射箭時誤殺一名婦女後逃跑,激化了和牛津市民的矛盾。
而後牛津市民們衝入校內,在未諮詢教會的情況下,直接將那名學生和他的幾位室友直接絞死。
這個事件直接引爆了雙方的火藥桶,引發了學校和市民的暴力衝突,總傷亡人數多達三位數。
衝突中。
有部分牛津師生向北逃離直至劍橋鎮,在當地教會的支援下在本地開始潛心文化學術鑽研。
時間一長。
最終便形成了現在的劍橋大學。
而留在牛津的那些學生和師長呢,則認為這部分逃離的師生丟了牛津的臉。
他們應該永久的被釘在恥辱柱上,這事兒一度鬧到了英國國王的面前。
因此兩座學校從一開始就有著不小的恩怨,雙方的校徽甚至都是對立的:
劍橋大學和牛津大學的校徽上都有一本書,只是劍橋的那本書是合上的,而牛津的那本是開啟的。
等到了英國內戰期間。
牛津是查理一世和保皇黨的指揮部,而劍橋則是議會軍的根據地,政治上也成了對立之勢。
又例如小牛的老師巴羅,他和胡克產生矛盾的核心原因,實質上也是源自兩所高校的恩怨糾葛。
因此對於劍橋大學來說。
什麼曼徹斯特大學啊、倫敦大學學院啊、利茲大學啊之類的通通都可以忽略,管你曼徹斯特的天空是藍色還是紅色的,明年踢的是歐冠還是英冠。
但唯獨有一件事必須較真:
那就是到死都不能被牛津大學壓過一頭。
不久前。
劍橋大學潛伏在牛津方面的探子傳來訊息:
在收到皇室方面的通知後,牛津大學將在這次的萬國博覽會上釋出多款重量級的工業裝置,狠狠的秀一波存在感。
比如他們計劃公佈的裝置中一套叫做“風雨預報器”的儀器。
據說它可以利用養在雨水裡的水蛭來預報天氣陰晴,準確率相當的高。
如今的英國正好要擴充套件版圖,如果這款儀器能夠用於實戰,它的價值將難以估量。
又例如某個可以遠距離傳輸資訊的儀器,似乎可以將資訊拓印到紙面上接收,看上去簡直神乎其技。
另外還有最佳化的左輪手槍、精心打造的雕塑以及農業機械等等
這還只是劍橋大學已知的情報,據說牛津方面還有一些高度保密的超級大殺器存在。
而面對來勢洶洶的牛津大學,劍橋大學手上的牌就沒多少了:
劍橋大學的教學權極度分散於各個學院,高度自治的教學模式在學術上固然百花齊放,但也導致了一些需要集體投資的技術註定很難透過校議。
同時呢。
劍橋大學還是一所神學色彩強烈的院校,神學在校內的地位極其特殊。
因此一直以來,劍橋大學尊崇的都是古典教育,這也限制了一些工業技術的發展——這種情況要一直持續到小麥建立卡文迪許實驗室,方才會有所改變。
在這種情況下,正面剛好像是打不過的。
而就在校董們頭髮都快薅光之際,有人忽然想到了巴貝奇的分析機:
這玩意兒在20多年前就能吸引英國政府投入小兩萬的英鎊進行研發,它的意義自然不需多言。
就像後世的虛擬現實技術一樣。
能不能做得出來是一回事,技術本身的價值是另一回事。
雖然巴貝奇這個人不太靠譜,但眼下有了徐雲這個‘肥魚後代’的幫忙,多少還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如果它能在博覽會的收尾階段登場.
那麼什麼左輪手槍也好、“風雨預報器”也罷。
在跨越時代的分析機面前,這些裝置通通都只是插標賣首之流罷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
如今的劍橋校董其實和開學典禮上的威廉·惠威爾很像——局面退無可退,分析機是目前唯一的翻盤點。
有它在可能贏,沒它必然要寄。
而既然要說動徐雲加速分析機的完工,校董自然也做好了徐雲可能提出要求的準備。
只是根據董事會此前的預估。
徐雲有八成可能提出金錢上的要求:
例如直接要求多少多少英鎊,或者就是希望學校將他的欠條清零。
剩下兩成的機率則是與畢業後的去向有關,例如要求保證某個職位,或者要一套住房等等.
但沒想到。
徐雲既沒要錢也沒要其他實質獎勵,而是隻想要一個承諾?
要知道。
承諾這種東西就像作者加更,很多時候是收不回來的。
如果遇到徐雲這種勤勉守信的作者那還好說,可要是遇到諸如金色茉莉娘那樣的鴿子,那麼基本上就不會有啥下文了。
想到這裡。
威廉·惠威爾不由看了眼徐雲,臉上帶著些許好奇和探究,問道:
“羅峰同學,你想要什麼樣的承諾?”
徐雲想了想,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反問道:
“惠威爾院長,以您的身份,應該知道帝國對於東方如今的態度吧?”
威廉·惠威爾是當世有名的哲學家,能夠擔任三一學院院長也代表著他是阿爾伯特親王的嫡系,對於高層的一些方針自然一清二楚。
只見他稍作遲疑,便乾脆利落的一點頭:
“嗯,據我所知,帝國應該準備以維護菸草貿易的名義,對東方發起一輪.唔,武力威懾。”
“雖然目前為止下議院還沒有透過啟動議案的投票,但反對黨顯然撐不了多久.”
說著威廉·惠威爾忽然想到了什麼,眨了眨眼,試探著對徐雲說道:
“羅峰同學,如果伱是想讓劍橋做出說服陛下不開啟戰爭的承諾,那麼恐怕是在白費力氣,這決然是不可能.”
惠威爾這番話話未說完,徐雲便搖了搖頭,很果斷的否定道:
“您放心吧,惠威爾院長,我不會提這種不切實際的要求的。”
威廉·惠威爾這才微微放下了心。
隨後徐雲頓了頓,豎起兩個手指,對他說道:
“惠威爾院長,我直說了吧,我要求的承諾一共分為兩點。”
威廉·惠威爾正了正身子,做出傾聽狀:
“哦?願聞其詳。”
徐雲深吸一口氣,組織了一番語言,認真說道:
“首先一點,我要求在下議院進行戰爭啟動投票的時候,劍橋大學所屬的非輝格黨議員都要投反對票。”
威廉·惠威爾頓時一愣,詫異道:
“非輝格黨議員?反對票?”
只見他認真思量了片刻,而後緩緩說道:
“如果你說的範圍不包括輝格黨議員,那麼這件事倒是不難,畢竟託利黨本身就是持反戰意見的”
“但羅峰同學”
“即使劍橋大學派系的其他議員全部投反對票,頂多也就是把戰爭開啟的時間往後推遲一些日子,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做到不開啟戰爭.”
徐雲面色肅然的聽完,沒有說話。
他其實很想告訴威廉·惠威爾,他的目的就是為了拖延時間而已。
他比所有人都清楚一件事:
一鴉必然要爆發,這是歷史的趨勢。
一旦不發生那就是改變歷史,對時間線的影響不可估量。
近代歷史虛無的起始時間線是1840年。(忍不住吐槽一下,做了這麼多事還有人說主角畏畏縮縮,真心搞不懂,如果這都不叫搞事我不知道什麼叫搞事了)
另外就是說了無數次的不破不立,無論是國父還是後續的那條小船,都是涅槃後才會出現的曙光。
因此徐雲的目標一開始就很明確:
他不會去阻止一鴉的爆發,但至少可以讓它發生的時間儘量晚一點。
如果一鴉爆發的時間能和克里米亞戰爭最激烈的時間段重合.
那麼在局勢牽扯的情況下,或許本土可以少死一些無辜的平民。
實話實說。
徐雲不是戰略家,也沒學過戰場指揮,所以這種事情他也沒多少把握能成。
但能不能成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
在如今這種局勢下,他至少可以力所能及的去嘗試嘗試。
反正不要錢,多少試一點嘛。
目前下議院隸屬於劍橋派系的議員大概有四十多人,其中有40%是輝格黨也就是主戰派人士。
這年頭工黨還沒出現,所以剩下的60%基本上都屬於託利黨。
也就是後世的保守黨。
雖然2022年保守黨出現了一個金髮傻X,整了一些很腦殘的活。
但至少在1850年這個節點,託利黨確實是個反戰黨。
此前提及過。
在本土歷史的1840年4月7日,英國議院曾經舉行過戰爭啟動投票。
最終以271票贊成對262票反對的9票之差,透過了內閣的提議,從而爆發了一鴉。
這262張反對票,便基本上都是出自託利黨之手。
當然了。
託利黨反戰並不是因為愛好和平,而是因為他們沒有想到帶清會弱逼到那種地步:
他們怕的是帶清守住了關隘,同時關閉對英貿易,轉交給其他歐洲國家,因此才投的反對票。
總而言之。
無論他們的起始點如何。
至少在反戰這個訴求點方面,託利黨和徐雲的立場是一致的。
想要說服那些非輝格黨議員投出反對票,對於威廉·惠威爾.或者說劍橋大學而言,並不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因此雖然不太理解徐雲的想法,威廉·惠威爾還是很乾脆的一點頭:
“沒問題,羅峰同學,這件事我現在就可以答應你。“
“如今劍橋一系的下議院議員一共有42人,扣除掉輝格黨那部分,托利黨人數大概有二十多接近三十的樣子。”
“這樣吧,我給你個整數,30票。”
“也就是劍橋一系最少能投出30張反對票,不夠的話我自己找人給你補上。”
威廉·惠威爾最後這句話說得很是霸氣,大有些後世土豪買單的架勢。
不過以他的地位和人脈,確實也有資格說出這句話——遠的不提,光是惠威爾自己培育出的下議院議員就有四五位呢。
眼見威廉·惠威爾不但接受了自己的要求,同時還額外多補了一點添頭,徐雲不由心中一鬆。
接下來他要提的第二點難度很大,哪怕是徐雲自己也沒什麼把握能夠實現。
因此某種意義上來說。
惠威爾答應了第一個要求,他此番的目的差不多就已經達到了。
畢竟他所付出的代價,只是加速分析機的完工而已。
隨後他又調整了一番呼吸,對威廉·惠威爾說道:
“至於第二點嘛.”
“惠威爾院長,我希望如果戰爭開啟,三一學院——我是指三一學院而非劍橋大學哈,能夠儘可能的將帝國掠奪來的奇珍收錄到三一學院的博物館內,並且”
“在一百五十年後,儘量將這些奇珍歸還給東方。”
英國早在印度和美洲殖民時期便有了搶掠的作風,因此威廉·惠威爾也沒有想著給英軍洗地,而是將重點放到了具體的條件上:
“蛤?一百五十年?”
“羅峰同學,這.這我怎麼能給你做出保證呢?”
“一百五十年後你我早都成灰了,所有的承諾都將化作一紙空談,誰知道後輩們會怎麼做?”
徐雲聞言很是灑脫的一笑,朝他擺了擺手,耐心解釋道:
“所以我說盡量嘛,至少收錄寶藏的那件事,我希望您能夠答應下來。”
徐雲這番話說的很坦然,因為他確實也沒指望後半句話能夠成真。
別說一百五十年了,有些承諾十五年後都未必還有效呢。
只是華夏有句古話說得好。
有棗沒棗打上三杆,打不著不虧,打得著那就是血賺。
至於前面那句話嘛
也算是儘可能的止損吧。
在帶清淪為殖民地後,東方有大量的文物遺失海外,大英博物館裡頭收藏的恐怕連總數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在徐雲穿越的後世,依舊有相當多的文物不知所蹤。
最有名的就是圓明園獸首。
截止到2022年,12獸首依舊有4個下落不明。
別說收復遺寶了,你連去哪兒找它們都不知道。
這是帶清這個腐朽王朝為愚昧所付出的代價,但那些文物是無辜的,許多甚至是更古時期先民的遺留。
徐雲無力違逆大勢,但他也想為那些無辜的華夏文物做些事情。
至少讓某些老祖宗留下來的財富,不會被封鎖在某個收藏家灰暗的密室中,連哭泣的聲音都傳不出來。
實話實說。
即便威廉·惠威爾做出了百年後返還文物的承諾,他的繼任者大機率也不會認。
君不見某個地方說好了到期迴歸,此時依舊有不知多少曱甴在作妖?
但只要那些文物能夠躺在三一學院的博物館裡,即便它們暫時無法回來,也比被沉箱鎖櫃好上許多倍。
東方的後人們至少能有個目標,不至於連該向誰討債都不清楚。
還是那句話。
徐雲付出的只是一些知識,甚至連“代價”都算不上的知識。
光第一個要求的反對票就夠本了,第二個要求每完成一點他都是賺的。
視線再回歸辦公室。
看著一臉鄭重的徐雲,威廉·惠威爾不由摸了摸下巴,斟酌的道:
“羅峰同學,你的前半部分要求我倒是有些把握能做到,畢竟戰爭再怎麼推遲,我活著的時候顯然是能看到戰果的——抱歉,我這樣說可能會讓你有些不適.”
徐雲搖了搖頭,示意沒關係。
這是帶清欠下的債,落後就要捱打,沒什麼好說的。
況且威廉·惠威爾本人雖然性格有些利己,但在歷史上也是一個堅決的反戰派。
他在四輪投票中都堅決投出了反對票,徐雲再怎麼撒氣也不至於發向他。
眼見徐雲臉色還算正常,威廉·惠威爾便繼續說道:
“所以羅峰同學,我可以向你承諾,一旦帝國真的搶掠來了某些財寶,我必然會盡力將它們留在校內的博物館——理由就說這是‘肥魚先生’故鄉的財富,三一學院應以牛頓爵士遺物的同等規格陳列,想必問題不是很大。“
“只是一百五十年後歸還文物這個承諾.我倒是能給你寫張承諾書,但後人們未必會認.”
“您能寫承諾書就足夠了。”
徐雲飛快的接下了他的話,道:
“百年後的事情.誰又知道會怎麼樣呢?”
“至少您如果答應這件事,我就一定會將分析機按時完工,這就夠了不是嗎?”
威廉·惠威爾微微一愣,旋即也笑了:
“也是,既然如此,羅峰同學,我們就做個約定吧。”
“分析機面世之日,就是我將承諾書奉上之時,你覺得如何?”
徐雲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沒問題。”
看著面前如釋重負的徐雲,威廉·惠威爾也感覺肩膀上的壓力一輕。
如果說三個月前他還對徐雲心有顧慮的話。
那麼隨著幾件大事的發生,如今他對於徐雲的能力不再有任何懷疑。
分析機啊
隨後他忽然又想到了什麼,輕輕一拍額頭,對徐雲說道:
“哦對了,羅峰同學,還有一件事要和你說一聲。”
徐雲正襟危坐:
“什麼事?”
威廉·惠威爾拿起咖啡抿了一口,對他說道:
“組織上已經決定了,由你來協助負責東方參展代表團的接待事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