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雅珠服帖了,沈蒼朮便轉頭瞧著胡三娘,從身上掏出一枚鑰匙遞過去,“去我屋裡拿點麥米出來做朝食。”
雖說她挺著急上山獵狐狸的,但大早上的,還沒吃飯。
且她搜尋了一番原主的記憶,家裡所有的銀錢糧食都是捏在魏老太手裡的。
既然要做飯食,她自然要安排好。
“娘,用多少麥米?”胡三娘驚訝一瞬,暗道婆母真是變了,昨日裡她還指著婆母鼻子罵,今兒她都想著婆母會讓大牛休了她了。
哪裡想到婆母會沒事人似的讓她做飯食?
這糧食,以往婆母可是看得跟命根子似的。
“熬的濃稠些,每個人都能分到。”原本的魏老太摳搜的很,從沒讓全家吃飽過。
她想嚐嚐,正常人吃的東西是什麼滋味?
這下不說胡三娘,就是幾個兒子,都驚訝了。
平日裡若是要下地,只有朝食會用麥米熬粥,再配點用茱萸醃製的野菜乾,便是頂頂好的朝食了。
若是平常,朝食能喝米湯都是頂好的了,多數時候是吃糠餅。
“看著我作甚?不想吃?不想吃就都別吃了。”眼瞧著兒子兒媳看她的眼神不對,沈蒼朮反應了一下,用魏老太的語氣訓人。
她需要儘快適應魏老太的身份。
胡三娘一把搶過沈蒼朮手裡的鑰匙,討好笑笑,既然閨女保住了,日子還是要繼續的,哪怕婆母會更變本加厲的磋磨她,她也認了,“娘說的什麼話,兒媳這就去做。”
沈蒼朮裝模作樣冷哼一聲,翻翻回憶,發現這古代人民過的是真慘。
就說吃食。
莊子上許多人家還趕不上魏家,即便是農忙,都是吃的麥麩加野菜烙成的餅,那是又硬又刮嗓子,還費牙。
是以,這莊子上但凡上了三十歲的人,瞧著都與現代人的四五十歲差不離,能活到四十歲都叫高壽。
別看魏家有十畝地種著,光是一年的田租都要一兩銀,也就是一吊錢。
魏老頭在的時候,因為是放牧的好把式,偶爾還能從巴府手裡扣點好處回來,比如什麼羊下水,巴府嫌腥,都是打發給下人的。
人家不要的東西卻是魏家人補身體的好東西,不過肉一般輪不到家裡的女人們,都是給了下地的男人們,女人們只能喝點湯。
或者做成肉乾拿到集市上售賣,也有窮苦人會買,閒暇時期,家裡的男人們上山的上山,或者去鎮上的碼頭抗貨,也能弄點銀錢回來。
就是這般,魏家才能給上田租,才能繼續種那十畝地,每年都有糧食剩餘,過年全家勉強能吃飽。
要不然只能像莊子上多數人一樣,賣身為奴,再沒有做良民的機會。
大金國的奴婢,也就是賤籍,是不能變成良民的。
但一場喪事,就將魏老太手裡存有的三兩銀用光了,他們沒有墳地葬魏老頭,只能出錢買巴家山上一小塊地,就埋葬的一塊地,巴家賣三兩銀。
墳地有了,喪禮也是要辦的,魏老頭操勞一輩子,魏老太說什麼也要大辦,可魏老太手裡沒有銀錢了。
這怎麼辦呢?
只能與人借,借了二兩勉強給魏老頭風光大辦,魏老太才心安。
唉……要不是這樣,都牽不出賣魏蘭霜的事情,她也就到不了這裡了。
沈蒼朮還是挺感謝魏老太的。
眼瞧著沈蒼朮都安排好了,魏三羊也不去計較沈蒼朮要跟著的事情,估摸著是想在山腳下摘點野菜什麼的。
於是道:“那娘,我去將氈衣氈帽還予巴府就回來,你們千萬不能自己上山啊。”
“放心罷,這山上你可是比家裡還熟悉,你沒回來前,娘一定不去。”沈蒼朮好心情招手,語氣極為輕快。
“那娘,我去拿工具。”魏大牛憨憨一笑,便往存放農具的屋子而去。
烏雅珠還想說什麼,被魏二狗一把拽走了。
周圍沒人了。
也是此刻,沈蒼朮猛然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有草木的香味!
有泥土的土腥味!
這清新而又健康的空氣!
哪怕這裡的人活得都很艱難,哪怕有了上頓沒了下頓,沈蒼朮也迸發出了極大的熱情。
循著青草的味道,沈蒼朮目光落到籬笆下那一小塊菜地。
才開春,這一小片菜地被魏家人打理過,才撒下菜種,只有小芽與又長出來的雜草。
沈蒼朮伸出手,拔了兩根青草。
對別人而言這不過是雜草而已,但在沈蒼朮眼裡,這就是生命,是健康的生命,不是畸變的植物。
沈蒼朮微微顫抖著,將那兩根青草塞到嘴裡,珍惜而小心的咀嚼著。
是苦的,夾雜著點青草的草腥味,還有點點發澀的汁水。
嗚嗚嗚……真是太好吃了,比她喝的營養液不知好吃多少倍。
然而這一幕落到拿了工具出來的魏大牛二人眼裡,真是嚇壞了。
“娘!”魏大牛衝到沈蒼朮面前,‘噗通’一聲又跪到沈蒼朮面前,滿臉愧色,“兒子不孝,讓娘餓著了,竟讓娘餓得吃上了豬草!”
“娘,兒不孝……”魏二狗低著腦袋,嘆氣,“若不是因為大嫂早上鬧騰,兒子怎麼著也讓娘吃上朝食了,不至於……”
聽此話,魏大牛愧色更甚,嘴笨的只會說,“娘,是我不好,您莫怪三娘……”
傻大兒哎,你好二弟在你親孃跟前給你兩口子上眼藥呢。
她算是知道明明魏大牛出力最多,卻最不得魏老太喜歡了,全靠魏二狗這張嘴。
魏老二是個心思深的。
“行了,老孃就是想嚐嚐這草什麼味兒,說不定是什麼能吃的野菜呢。”
沈蒼朮睜著眼說瞎話,就這麼個空檔,她囫圇著把草吞了。
真好吃。
結果瞧見這倆好大兒還不起來,沈蒼朮黑臉,“怎麼著,盼著我死,跪在這奔喪呢?”
倆好大兒動作利落的爬了起來,皆是惴惴不安,魏二狗還看了一眼親孃,心裡嘀咕。
往日他只要這般說,親孃都會罵魏老大一通,說他叫狐狸精勾了心了,然後就會把家裡重些的活計交給老大家,他也能輕鬆些。
今兒怎麼能這麼平靜?
沈蒼朮一個眼神掃過去,就知道魏二狗心裡在放什麼屁。
魏二狗是有點小聰明,心思還深,就是沒放在正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