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十騎戰馬,風一般的穿越無邊的曠野,雖然遠離了北京城,但是朱慈烺一行人還是不敢放慢步伐。吳三妹一馬當先,她的騎術最佳,胯下一匹白駒又是從寧遠一路騎過來的良馬,因此離開朝陽門後,就由她在前面開路。餘下的數十騎,都緊緊跟著吳三妹。三妹穿上了一身白色布面鐵甲,幾乎和胯下的白駒成為一體,從後面看去,就見她高挑的身子一起一伏。
果然是運動之美啊!
朱慈烺吃力得夾著馬腹,努力忍受著屁股和大腿上傳來的痠痛,堅持著不放慢馬速。他也能騎馬,但是馬術和吳三妹比,那是差太遠了。主要是缺乏練習,因此襠勁不足,壓不住馬,只能讓屁股蛋子不斷和馬鞍親密接觸。一下一下的,和打屁股似的!這要跑個幾百裡,肯定是一屁股血,就和捱了廷杖差不多。
回頭往後看,北京的城堡已經漸漸遠去,大炮的轟鳴聲和戰士們的歡呼聲也聽不見了。顯然北京內城之戰還沒有開始!
也不知道是李自成還在佈置兵力,還是駱養性、高宇順、光時亨已經跪了?
他們要是跪了,李自成的追兵恐怕馬上就要大舉而來了……
“千歲爺,”吳三妹高喊了一聲,“咱們追上大隊啦!”
大隊就是由吳襄、李若璉、朱純傑、潘書晨等四人率領的部分精兵,還有由他們護送撤退的要員以及運輸金銀的車隊。
而所謂的精兵,其實也是臨時湊成的烏合,包括克難三營、侍衛一營、虎衛一營、龍騎一營,以及一些官員子弟護衛。人數約有7000餘人。其中騎兵有約1300,火銃兵有600,能夠打肉搏的精銳步兵也有約1000,餘下的3100則是湊數的人馬,只能用來看守車馬駱駝。此外還有越1000勳貴官員家的精壯子弟和護衛,也是湊數的存在。
現在有300輕騎屬於克難營的鐵騎被分散出去充當哨探,吳三輔則率領1000名由大漢將軍和京師勳貴的家丁改編的虎騎營鐵騎出去虛張聲勢。餘下的5700人則由吳三輔、李若璉、朱純傑等人控制,先朱慈烺一步出了朝陽門。
朱慈烺因為守在朝陽門外護城河上的石橋邊發錢,發完錢後還張羅著留守的少量士兵關門——這部分士兵是由駱養性的弟弟駱修身率領的,之前也用銀子餵飽了。
而且朱慈烺也不要求這些人守軍去當大明的忠烈……馬馬虎虎意思一下就行了。
至於駱修身,當然另有重任了!
在目睹了朝陽門緩緩關閉之後,朱慈烺這才翻身上馬,和吳三妹等人趁著夜色一路狂奔,去追趕早就出發的大隊。
這幾乎是最後一批離開朝陽門了!
不過這看似勇敢無畏的安排,卻是由戰場逃跑專業人士吳襄精心安排好的。
朱慈烺是主心骨,不能先跑,要不然人心一亂,就得出問題。到時候大家爭先恐後逃命,亂成一大團,再驚動了李自成,那就別想走了。
而且戰場逃命,並不一定是早跑安全,晚跑就不安全的。
因為早跑的也許是重灌大隊,走得慢,反而容易被追擊。而晚跑的也可以是輕裝小隊,騎上快馬,走得飛快,是很容易追上的。
另外,在戰場上追逃的老兵,一般喜歡追殺輜重車隊,油水大啊!
吳三輔率領的鐵騎那是很少有人會猛追的,窮寇勿掩就是說這種,又窮,又兇的,追上也是惡戰。
而由小隊精銳護送的朱慈烺在戰場上的目標很小,白天也許會遭到追殺。但是在晚上一般也沒人碰他們……大晚上還能縱馬賓士的,多半是精銳斥候。誰吃飽了追殺他們?流賊又不是滿洲人,哪會主動找硬茬去打?
再說了,吳襄早就為小股追兵準備好肥肉了——出朝陽門、東直門的逃亡者中,有許多地位較低的官員和勳貴家族成員,因為種種原因(或是掉隊,或是出城較晚),並沒有跟上大隊。他們大多攜帶著家眷和財物,正好吸引追兵。
而在吳襄制定的計劃中,崇禎、周後所在的大隊,其實是隨時可以充當棄子的存在。一旦遇上大隊的追兵,他就會率領心腹家丁和妻子祖氏突圍而走。
同時,吳襄還帶著訊號火箭,在突圍時會發射火箭,給吳三輔和吳三妹報警。
到時候,吳三輔就會率領鐵騎接應吳襄,而吳三妹則會帶著朱慈烺去和吳襄、吳三輔父子匯合,一起去投吳三桂……有攜帶著數百萬兩金銀的大隊人馬吸引流賊,吳襄、吳三輔、吳三妹一定可以保著朱慈烺突圍的。
不過這樣的突圍法,可就是下下之策了……
所以聽吳三妹高喊追上大隊了,朱慈烺也是大鬆了口氣兒。
吳三妹已經停住了戰馬,然後就在馬蹬上立起身子張望了一番,這才回頭對已經策馬到了她身邊的朱慈烺說:“千歲爺,大隊安然無恙!”
“那就好,”朱慈烺吐了口氣,“後面有追兵嗎?”
這個問題不是問吳三妹的,而是問兩個鬍子花白的東宮侍衛的。他們倆都是勇衛營的老兵,還當過斥候,因為年紀大了才退下來養老。幾天前又投入了克難營,後又被吳襄分配給了東宮侍衛營。
兩個老兵中的一位也和吳三妹一樣,站在馬背上張望,不過沒有目視前方,而是在看半空中有沒有沙塵揚起。而另一位老兵,則從馬背上翻下去,趴在地上,耳朵貼著地面。
不一會兒,兩個老兵都到了朱慈烺的跟前,兩張老臉上的表情,都是相當凝重。
其中一位看天的老兵開口道:“千歲爺,有追兵!”
另一人道:“人馬不少!”
朱慈烺臉色平靜,不慌不忙地問:“有多遠?”
“二十里。”一位老兵回答。
朱慈烺點了點頭,對吳三妹道:“看見通州了嗎?”
“見了,”吳三妹道,“十里外有座城池,該是通州。”
“咱們先和大隊匯合,然後一起去通州。”朱慈烺想了想,又說,“通州有順天巡撫宋權,他有撫標1000人,應該還有些車馬船隻。如果能讓隨行的家眷和金銀上船,那今晚上就應該能到武清。曹化淳會在那裡接應咱,有他照應,再去天津衛就不難了。”
……
就在朱慈烺策馬向著崇禎、周後所在的大隊奔去的同時,在北京朝陽門以東約五里的官道上,一隊白帽藍袍的騎兵,大約三四百騎,正列隊而進。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材魁梧、濃眉大眼、生著連鬢鬍子的騎兵。他騎著一匹黑馬,一隻手牽著韁繩,一隻手緊緊握著一根帶著閃著銀光的槍尖兒的旗杆,旗杆上掛著一面紅色大旗,大旗中心用黑緞子繡著一個斗大的“闖”字。
急促的馬蹄聲從前方傳來,沒一會兒就瞧見兩名同樣白帽青衣的騎兵,沿著官道飛奔而來,到了舉著大旗的騎兵跟前,才猛地勒住韁繩。兩匹戰馬的前蹄都高高抬起,然後猛地砸落在地面上。
其中一名騎士就在馬背上向那舉著大旗的騎兵拱拱手,笑道:“掌旅,出城的朱賊人馬分了兩路,一路往東北而去,一路往東而去。兩路都不是什麼精兵,還帶著許多肥羊……前面的兄弟已經捉了不少!咱們也快些去捉吧!”
另一名騎士則道:“在前方哨探的兄弟們還報說,往東北而走的大隊中許有朱賊的皇帝和皇后,往東而去的大隊中大概有個太子!也不知是真是假?”
“啥?”那舉著大旗,被人稱為校尉的漢子豹眼圓睜,“朱賊的皇帝都出城了?那正陽門上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