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皇帝風風火火的落座,看著一屋子的箱子、包裹,眉頭大皺:“皇后是要出門嗎?”
“妾只是提前做些準備。”周後道,“免得走時太匆忙,落下什麼貴重的東西。”
“走?去哪兒?”崇禎明知故問。
周後沒好氣地看了丈夫一眼,“自是去南中家裡了!老祖宗都託夢給慈烺了,陛下總不會連祖宗的話都不聽了吧?”
什麼就祖宗託夢了……崇禎皇帝看著周後,氣就不大一處來啊!你這個沒見識到女人怎那麼好騙呢?
“慈烺和你說的?”崇禎皇帝語冷冷說,“你就信了?”
周後點點頭:“知子莫如母,慈烺是妾看著長大的,什麼樣的脾氣秉性,妾還會不知道?可慈烺前日入宮見妾時,卻是整個人都不一樣了……臉變得比翻書還快,說話又頭頭是道,條理分明,彷彿一夜間長了幾十歲的閱歷。除了老祖宗,誰還有那麼大的法力?”
說著話,周後雙手合十在胸前,口中唸唸有詞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
被周後這麼一說,崇禎也覺得朱慈烺很不對頭了。他哼了一聲:“是變了個人,變得奸詐了不少!也不知和吳襄說了什麼,居然哄得吳襄又是獻女入宮,又是給吳三桂寫親筆信搬救兵!”
“真的?”周後原本有點凝重的臉蛋一下就笑開來花,“吳襄要獻女兒給慈烺?那可是好事啊,慈烺今年都十六了,也該納妃了……太子納正妃需要大辦,宮中又沒有什麼年輕的宮女,不如就讓吳襄的女兒馬上入宮侍奉吧。”
說起這個朱慈烺還真是沒有女人緣!明明有個國家分配的美女老婆寧氏的,可因為李自成鬧得太大而不能正禮,而他的爸爸崇禎又不好色,不知多少年沒選過宮女了。
所以宮中的那些女人大都上了年紀,年輕一點也能給他當媽了。而且崇禎還怕朱慈烺給自己找個上了年紀的媳婦,所以把五十歲以下的宮女都打發出了端本宮,搞得端本宮裡面都是老奶奶!
“哪兒能那麼隨便?”崇禎皇帝瞪了妻子一眼,“吳襄的女兒怎麼也是才人……太子選妃的程式還是得走的。明日早朝後,朕就下諭內閣,選吳襄之女為太子才人。”
“這樣最好,就怕那些文官又要用祖制壓人,不許慈烺納才人。”周後有些蹙眉。
“該不至於。”崇禎道,“現在京師的生路都在吳三桂身上啊!”
“那是不是等吳三桂的大軍到了,咱們就能走了?”周後眼巴巴的看著崇禎皇帝,“妾已經讓人把後宮值錢的東西都收拾好了,慈炯、慈照、慈煥三位哥兒還有兩個女孩兒那裡,也都讓可靠之人去收拾了。此外還讓人準備了許多老百姓的衣服,大人孩子都有的。車馬也叫人預備了,馬車不是宮裡面的,全是從民間買來的,結實耐用……”
連老百姓的衣服和民間使用的馬車都預備了……這是打算化妝出逃啊!
崇禎皇帝額頭上冷汗直冒。原來學壞的不止太子,連一向賢良淑德的皇后也學壞了,還會化妝潛逃了!
不對!皇后那麼老實,怎麼會想到這些?一定有人在背後指使!
“皇后,這些事情都是你想到的?”
周後搖搖頭:“怎麼可能?妾早就亂了方寸,都是慈烺開了清單,讓人送到坤寧宮的。”
又是太子……崇禎想了想,倒也敢意外。慈烺這孩子越來越奸詐了!將來要是即了位,一定是個比奸臣還要奸的皇帝。那幫亡國之臣就該知道厲害了!
周後看到崇禎陷入了沉思,以為他對兒子的奸詐不滿,連忙替兒子便捷道:“陛下,慈烺也是一片孝心……這兩天如果沒有他在張羅,你我連性命都逃不得,還提什麼中興大明啊!”
聽到“中興大明”,崇禎皇帝頓時就心如刀絞。自己那麼英明一皇上,大明在自己的治理下怎麼就越來越糟糕了呢?
就在崇禎皇帝怎麼想都不明白的時候,坤寧宮大殿外傳來了一個老奶奶的聲音:“皇后娘娘,奴婢李月兒,又要事稟報。”
李月兒是端本宮的女官,也是周後派在朱慈烺身邊的耳目。
周後看了眼崇禎皇帝,見皇帝點點頭,就答道:“進來回話。”
然後就是吱呀一聲,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穿著宮女襖裙的老大娘快步走了進來,向崇禎和皇后行了禮,然後才急忙忙報告道:“方才千歲爺遣內官到東宮取了戎裝、盔甲和寶劍。奴婢問了,說是送去西直門,千歲爺明日要在西直門迎戰闖逆大兵……”
迎戰闖逆大兵!還在西直門……朱慈烺這是要上前線啊!
崇禎皇帝又一次被兒子的出格舉動給驚呆了。大明朝啥時候有過臨陣對敵的太子?
周後也是一愣,接著就嗚哇一聲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埋怨崇禎:“都怨陛下,明明可以逃走,偏偏要在京師死撐……想要死撐,卻沒兵沒將沒餉的。春哥兒只好親自上陣,若是有個什麼萬一,那可如何是好?”周後說到這裡,忽然止住了聲音,然後抬頭望著崇禎,雙眸中露出哀求的眼神,“陛下,還是把春哥兒叫回來,我們一起逃命吧!”
一家人一起逃命,多好的建議啊!這才是賢后忠言啊!
可惜崇禎皇帝並不善於採納忠言。他這個時候想到的卻是他最信任的勳貴朱純臣,崇禎猛地站了起來:“朱純臣怎麼搞的?怎麼能讓春哥兒一個小孩子上陣頭?高伴伴!”
站在一旁的高宇順連忙應道:“老奴在。”
“馬上派人傳朕口諭,不許皇太子臨陣。”崇禎道,“再把朱純臣給朕宣來!”
成國公朱純臣如果聽到崇禎的口諭,一定會感動得流眼淚的。因為他終於可以避免直面流賊的大軍了。
可惜崇禎的這道口諭沒有及時傳到朱慈烺、朱純臣那裡。因為傳口諭的太監去了西直門,而朱慈烺、朱純臣這個時候卻在阜成門觀看闖王的大軍。
闖王的大軍當然是大的,不過現在已經天色漆黑,看不大清楚,只知道有不計其數的火把組成了幾條長龍,正從西南方向滾動而來。與此同時,在距離阜成門約五六里開外的空曠地面上,還點著了一大堆篝火,熊熊燃燒,非常壯觀。
“好大的篝火,那是……釣魚臺的所在吧?這些篝火是做什麼用的?”朱慈烺和吳襄,還有抖得好像篩糠一樣的朱純臣,這時候正站在阜成門翁城靠外的一座城門樓上。他倒是沒顯出有多害怕,只是對眼前的那大堆篝火有點興趣。
“那是流賊的先鋒點起來,給他們的後隊指明方向的。”吳襄有點皺眉,其實他也不大明白流賊為什麼要點那麼大堆篝火,“大晚上的都在行軍,看來士氣高昂啊!”
“需要點那麼大堆篝火指路?”朱慈烺追問道,“他們還怕找不著北京城?”
“老營兵當然能找著,”吳襄繼續瞎掰道,“新附的烏合就不好說了……千歲爺該知道雀矇眼吧?又叫夜盲,晚上看不見啊,很容易走散,有一大堆篝火他們就能有個方向。”
“夜盲……”朱慈烺知道夜盲症,“咱們的人也有吧?”
“沒他們那麼嚴重,夜盲和吃食有關。”吳襄說,“京師畢竟是天子腳下,百姓們吃得好些,害夜盲的就少一些。流賊那邊窮苦人多,夜盲的人自然就多了。臣估摸,這大火堆稍後還得再多點些。凡是大營駐地就得點上一堆。”
“原來如此……”朱慈烺點點頭,心說:看來突圍的時間應該安排在夜晚。至於具體的時間,等明日初戰後再決定吧……能在北京城多堅持一天,吳三桂的軍隊距離北京也更近一點,而李自成攻破北京的決心,說不定也會發生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