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伴隨賀文的並非只有惡毒之語。
他眼角隱約瞥到了角落裡有幾名衣著破爛之人,他們在看向賀文的眼神裡竟然有一絲感激之情。
他們明顯是生活在桑克雷鎮最底層的人,或許他們曾經遭受到艾力克達倫的壓迫,或許是他們的妻子,亦或是女兒,甚至二者都有。
他們早已經失去了作為人的尊嚴,活下去只為了看到那個害他們家破人亡之人最終被毀滅。
現在,艾力克達倫死了。
他們不管賀文是誰,也不管他要幹嘛,至少在這一刻,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向賀文投去了感謝的目光。
但賀文所關注的,並非是桑克雷鎮的普通生活。
他的目光,在經過廣場時,被高臺之上懸掛的巨大龍頭深深吸引。
這個龍頭,體型巨大,足有好幾層樓一般高。
在魔法師的精心維護下,始終保持著被砍下的瞬間狀態。
甚至是那金色的龍瞳,直到此刻也未曾失去其光芒,它以深沉的目光注視著這座城鎮的每個角落,彷彿在訴說著它無盡的痛苦與憤怒。
桑克雷鎮的居民們或許早已習慣了這個奇景,但對賀文來說,這是一個全新的世界,一個充滿未知與神秘的世界。
而這,也是他之所以要孤身進入桑克雷鎮的原因之一。
眼見賀文聚精會神注視那龍頭,芙蘿拉冷哼了一聲。
這紅龍的頭顱既是他們的戰利品,也是亞爾南郡力量的象徵。
即便是強大的龍族,也無法撼動我們的城市。
這就是芙蘿拉帶著賀文從主街穿過廣場的另一個理由。
可賀文卻沒想這些,他此刻還在身體裡不斷探尋著艾力克達倫的記憶,生怕這些記憶自己有一絲一毫的流逝。
賀文沒有讓系統分解或者重塑艾力克達倫的靈魂,他的靈魂強大無比,雖然比不上安娜琳,但也算的上是A級靈魂。
只因為現在,對於賀文來說,這顆靈魂有著更加重大的意義。
“獸族的領袖,你究竟是人類,還是什麼別的生物?”芙蘿拉的聲音充滿了好奇與不解,這是她首次打破沉默,向賀文發問。
他們穿越了熱鬧喧囂的市集廣場,步入了建築壯麗、裝飾精美的領主大廳。
芙蘿拉身材本就高大,此時再穿上了銀白色的十字軍鎧甲,威武之氣如同一座城堡,在她身後行走的賀文雖然也有一米八五,但身材單薄,而且兩人之間存在著某種難以言表的差異。
那是經歷過戰場洗禮的氣質,也是賀文現在和她之間所存在著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我曾經確實是一個普通人類。”賀文平靜地回答說,“但現在……我已經不確定自己變成了什麼樣子。”
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儘管我的本質可能發生變化,但有一件事始終未變——我是醫生。”
“醫生?”芙蘿拉微微側過頭來,在驚訝中帶著些許探究和困惑地打量著賀文。
對於醫生這個詞語和職業角色她顯然還存在諸多不解。
而後她的語氣轉為嚴肅:“無論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如果你覬覦桑克雷鎮——”
“此處並非適宜詳談之地。”賀文溫和而堅定地打斷了芙蘿拉。
他並非喜歡被別人牽引話題方向、掌控對話節奏。至少,在坐下來平心靜氣交談前,請先止步吧。
女騎士沒有再繼續追問,只是冷哼一聲,那哼聲中透露著不屑與堅定,她轉回了頭,長髮拂過冰冷的鎧甲,在空中輕輕搖曳。
她的目光再次鎖定在前方的道路上,這座她無比熟悉的領主間,很可能會決定桑克雷鎮的未來。
當他們踏入領主間時,原本隨行的那支精銳騎士隊伍有意識地留下了數人守衛大門口。
大門口處留下的身影靜如雕塑,眼神警惕且堅毅。
目前只有四名騎士仍舊跟隨著賀文和芙蘿拉繼續前進。
賀文敏銳地感受到了這四人散發出來的氣息和力量波動。
他們每個人都具備非凡實力——雖然不及他們已死的領主艾力克達倫——但相較於瓦薩塔森林外圍紅龍騎士團分部團長塞塔斯來說,則顯得更為出類拔萃。
他們應該都擁有六階初段水平的實力。
然而,在這群傑出戰士當中最令人忌憚、最難以應對的依舊是芙蘿拉。
她雖行走於他們之間毫無聲息、面無表情,但賀文體內的惡魔之力正在告訴她,這位女騎士已經站在了七階大門之前。
更讓人震撼地是——她竟比自己享譽盛名的丈夫艾力克達倫更加強悍幾分。
在幽暗的走廊中,賀文的步伐沉穩而緩慢,他的思緒卻在風暴般翻湧。他心中默默權衡著自己目前的力量,思考著是否足以單挑這五位實力非凡之敵:四名擁有六階實力的精銳騎士,以及一位步入七階大門、氣勢如虹的女騎士芙蘿拉。
原本,按照常理推斷,在這種情況下,賀文應該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和不安。
畢竟面對如此強大而緊密搭檔的對手組合,在戰鬥之初便已註定了它將是一場異常艱苦且充滿變數的戰鬥。
然而,在感受到自身體內那股漸漸覺醒、似海浪般澎湃洶湧的惡魔之力時,賀文嘴角透露出一抹幾不可察、帶著些許傲氣與自信的微笑。
那股黑暗而深邃、蘊含無盡可能性與毀滅效能量的惡魔之力令他心底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勇氣和把握。
對於他來說,在惡魔之力得到釋放後,即使是五位高手聯手爭鋒相對也並非不可克服之難題。
這條通往領主議事廳深處、散發出陳舊木質與石膏灰塵混合香味走廊上,六個人也許每個都各自懷著自己的心思,但當那扇厚重的議事廳大門被推開的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件事上。
桑克雷鎮的未來歸屬權。
女騎士芙蘿拉坐在領主寶座上——她身穿銀白色鎧甲熠熠生輝,在座位上展現出無與倫比的威儀與決斷力。
她不僅是南郡十字軍團長、亞爾南郡代理領主,在此時此刻更顯得如同一位不可撼動、挺立於風浪前端的堡壘,是桑克雷鎮百姓心目中至高無上的守護者。
而坐在她桌對面的男人,芙蘿拉對於他身份之神秘感到困惑不已;他並非傳統意義上熱血跳動、呼吸起伏之常人。他眼眸深邃如夜幕下最為明亮凜然星辰,並且帶有一股難以言喻卻深刻到骨髓裡去的異質感。
而這個似人非人之物,可能會決定今日的桑克雷鎮是依舊風平浪靜,還是即將化作一片屍山血海。
“說出你的訴求,異端。”
聽到女騎士突然叫他異端,賀文覺得有些可笑,這個稱呼是自己來到這世界就被賦予的第一個身份。
這稱呼裡滿含敵意,也讓賀文認識到了這個世界的愚昧,同時也加深了他必須要糾正這個世界的決心。
“您既然稱呼我為異端,想必已經知道了我是誰。”
賀文沒有直接進入話題,反而是笑著和芙蘿拉打起了太極。
“我知道你曾是聖教的實習牧師,也知道你在塔里斯城所做的惡行,你害死了那麼多無辜之人,其中還有一名年僅五歲的小女孩兒,而你,甚至還奴役精靈,將其視作你個人洩慾的工具,開設黑市,建立地下奴隸王國,最後更是殺害了人類之光,英雄冒險家蘭德爾!”
賀文聽得一愣一愣的。
他沒想到,塔里斯王城的人還有那些聖教竟然如此卑劣,居然將一切的罪行都推到了自己頭上。
不僅如此,開設地下奴隸王國的事情也全被蓋在了他的身上。
但現在,賀文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是徒勞,當然,他來也不是為了洗清自己的冤屈,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而你......更是屠戮了一千名紅龍騎士團騎士,三千名南郡十字軍的屠夫!其中......包括我的丈夫,亞爾南郡的領主,艾力克達倫。”
芙蘿拉的聲音開始顫抖,即便是這個堅強的女騎士在談到自己愛人殞命之時,也難以壓抑那心中的怒火。
“是嗎?看來你對我非常的瞭解,那我再問你,芙蘿拉安塞瑞爾,你對你的丈夫瞭解多少,你對紅龍騎士團瞭解多少,你又對瓦薩塔森林的獸族瞭解多少,你又對索拉村瞭解多少!?”
賀文的眼神也變得凌厲起來。
他的聲音如洪鐘一般迴盪在整個議事廳,良久之後餘音繞樑不絕於耳,女騎士以一聲冷哼回應。
“瓦薩塔森林的獸族不知感恩,亞爾南郡收留了他們,給了他們生存之所,而他們竟然還不知足,現在被你這惡魔蠱惑,竟然還試圖染指那些不屬於他們的領地,但我向你保證,你,還有你那些畜生和怪物所能得到的,只有無盡的折磨,最後迎接你們的,唯有死亡。”
芙蘿拉的回應並沒有讓賀文感到有多意外。
在艾力克達倫的記憶之中,賀文知道,這位剛正不阿的女騎士對那些紅龍騎士團的暴行騎士並不知情。
她的一切精力都在訓練南郡十字軍上。
這也是這支領主軍隊如此強大的原因之一。
而現在,賀文必須要讓幫她破開眼前的迷霧障礙,讓她真正的看清楚,自己的丈夫,自己丈夫所管理的那些紅龍騎士團,到底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