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舟山狠狠的沉了口氣,一屁股坐地上,抱著頭,嗚嗚哭。
鄧大娘拿著髒東西出來,瞧他這樣,又是生氣又是可憐。
“行了,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麼話。”
“你媳婦生得急,啥也沒準備,得趕緊弄起來。”
“還有啊,你媳婦這回遭了大罪,你得多弄些好吃的給補補。”
鄧大娘沒敢說小娃可能養不活的話,瞧葉舟山的模樣,她是真說不出口。
“你家屋子這樣了,也得修呢,家裡啥也沒有,這日子可真是。”
“葉家小子啊,當爹了,可不能像以前那樣不著調了。”
“待會記得把人送回去,要不是他們,你媳婦孩子都得沒。”
也不知道後續會不會有麻煩。
還有來找事的那夥人,也不知道什麼來頭,都是事啊。
鄧大娘都替葉舟山難受得慌。
葉舟山抹了淚起身:“謝鄧大奶奶,辛苦各位嬸子大娘了,等回頭,我緩過勁了,提老母雞上門感謝。”
“還有楚大夫,您放心,您和黃大夫是我們一家三口的救命恩人,我葉舟山不是啥能耐人,但講究個義字。”
“以後我肯定把你們當親爹親媽一樣回敬。”
“要是因為今天這事給你們招了麻煩,我一力承當,你們儘管放心。”
“就是現在,我確實拿不出東西,只能讓大家多擔待了。”
楚沉安對人性已經沒了期望,對葉舟山的話,不置可否。
鄧大娘也不信葉舟山的話,這小子慣會吹牛。
“你別給老孃畫大餅,我不稀罕你的老母雞,只盼著你能踏踏實實的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成。”
“你隊長叔因為你,可沒少頭疼。”
葉舟山尷尬的笑笑:“鄧大奶奶放心,我踏實著呢。”
鄧大娘翻了個白眼,其他嬸子大娘陸陸續續也出來了,跟葉舟山說了幾句囑咐的話,都各自回了。
折騰一天,都累得不行。
黃萍最後出來,神情和楚沉安一般無二,都泛著冷意和淡漠。
“孩子憋得久了,有些不好,但只要精細養著,也不是長不大。”
黃萍也知孩子情況不好,但醫生做久了,有職業本能和天性。
不忍心給小傢伙判死刑,也想給真心疼孩子的父母一個希望,說得就委婉些。
葉舟山不蠢,知道自家閨女情況不容樂觀,心口鈍鈍的疼。
他好似還能聽到小傢伙奶呼呼的喊他爹爹,哭嚎著說害怕。
眼眶不由得泛了紅:“我會的,我會好好養的,我肯定讓我閨女健康平安長大。”
也不知道是說給旁人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黃萍語氣不由得軟了一分:“你媳婦傷了身子,以後沒辦法再生養了。”
葉舟山忙擺手:“沒事,沒關係,只要人還在,其他不重要。”
“我有一個閨女足夠了。”
“謝謝大夫,謝謝你們。”
楚家夫妻對葉舟山有了些改觀,至少他們能感受到他此刻的真心。
“你進去看看他們母女倆吧,儘量給孩子娘弄些好吃食。”
“晚間要是有什麼問題,可以去找我們。”
“注意保暖防風,你媳婦需要坐雙月子,受不得累和氣,你平時多注意些。”
黃萍交代了不少注意事項,也是看在葉舟山真心實意的份上,才多說了些。
放旁人,她是一個字也不願意說的。
葉舟山都一一應下:“謝謝大夫,謝謝,我送你們回去吧,來的時候太著急,得罪了。”
楚沉安搖頭:“不用,我們自己回去,你照顧好妻女就是。”
也不等葉舟山說話,夫妻倆相攜離開。
葉舟山惦記自家媳婦閨女,也沒強行送。
等人走了,迫不及待鑽進屋子。
屋子裡血腥味很重,冰冷的炕上,躺著憔悴的藍清霜。
被火烤過,面板又紅又腫。
頭髮亂糟糟的還有股焦味。
她懷裡,趴著小小一團。
葉舟山不敢大聲,只低低的喚著。
“媳婦?”
藍清霜緩緩的轉了頭,她很累,很想睡,但是不敢,不敢閉眼。
看著昏暗視線下的葉舟山,眼淚順著眼角落進發硬的枕頭裡,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
葉舟山心疼得快窒息了,幾步過去,貼著藍清霜的臉。
“媳婦別怕,沒事,我在,咱們閨女也在,沒事了。”
“孩子……看看孩子,”藍清霜暗啞著嗓子艱難開口。
葉舟山起身,掀開一個被角,小小一團,看得更清楚了。
真的很小,像個小貓崽,還沒他巴掌大。
紅彤彤,泛著青紫。
呼吸很淺,淺到幾乎沒有。
蜷縮著,貼在藍清霜胸口。
葉舟山心揪著疼,他的閨女,怎麼能才這麼大點呢。
湊過去,親了親孩子小小的背脊。
喉頭哽得難受。
“沒事,孩子很好,咱們閨女長得可好了,將來肯定跟你一樣,是個大美人。”
“你睡會,我去把炕燒上,再給你弄些吃的,鄧大奶奶拿了不少好東西來。”
“你多吃些,奶水足足的,把咱閨女養得白白胖胖。”
藍清霜聽了孩子很好的話,稍稍放心。
實在撐不住了,閉上眼很快入睡。
雙手還是下意識護在胸口,把小小的一團摟著。
葉舟山難受得緊,給母女倆扯了扯被子,輕手輕腳出門。
初春的夜風很涼,穿得單薄的葉舟山一點不冷。
內心像是被火燒似得,渾身熱得發燙。
迎著風,長長的吸了一口。
這一晚,葉舟山一直睜著眼睛守在母女倆身邊,時不時看一眼,生怕一個沒注意,就沒了一個。
好在母女倆都很爭氣,一整晚都很安穩。
破曉時,葉舟山忍不住打了個盹。
腦袋往下一磕,猛然驚醒。
忙去看母女倆。
藍清霜不知道什麼時候睜了眼,正直勾勾的看著破舊的房頂發呆。
眼神破碎,空洞,看得人心口發慌。
葉舟山輕聲說話:“媳婦,你醒了,有沒有哪裡難受?餓不餓?我去給你弄些吃的。”
藍清霜扭頭,視線對上葉舟山的眼睛:“孩子爹,報公安,我要他們付出代價。”
嘶啞的嗓子裡,發出的聲音很平緩。
但聲音下,是燒灼的內心。
葉舟山聞言,心底也不由得升起了戾氣。
伸手替藍清霜順了順枯卷的頭髮:“這事有我,你別操心,安安心心坐月子,把咱閨女看好就是。”
“不管是仇還是怨,都有我。”
藍清霜搖頭,眼淚毫無預兆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