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辰的心微微一跳,意識到李定似乎看出自己眼下總是有些緊張。不過他倒不是擔心山君,而是擔心李定與李丘狐。
他想了想,以儘量平靜的語氣道:“這無經山的山君,實在有些不堪一擊。”
李定便笑了:“李將軍是小看它了。此地山君該是個四階靈照境的在世靈神,是中三階的最下一階了。我們這些人要是單打獨鬥來招惹它,怕是一個都回不去。”
“只是因為這位的手段實在高明,才叫這位山君拿我們沒辦法了。”他邊說邊看看被李丘狐拖著的黑袍人。那人原本就受了重傷,如今身上又被地上的樹枝、土石刮擦得遍體鱗傷,即便之前以妖獸作惡,此時看起來也很可憐。
李伯辰忍不住道:“難道這人比山君還高明?”
要真是那樣,事情可有點麻煩。如今天子六國的修行境界共有七階,靈悟、養氣、龍虎為下三階,靈照、洞玄、化虛為中三階,而上階只有一個,便是“生神”。不少人能較輕鬆地修至龍虎境,但想要邁入第四階卻很難。
因為一旦晉入靈照境,便從某種意義上掌握了利用“氣運”的能力,本領便極為神異了。黑袍人要是個靈照境,一旦醒來……
李定淡淡一笑:“非也。此人也不過將將是龍虎境罷了,要說是養氣境的巔峰,也是可以的。”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似是在考慮要不要同李伯辰再說一些。但最終還是開口:“我們跟了這人將近一個月,他也就在無經山附近準備了一個月。先是撒錢,僱附近的獵戶把山上的猛獸都除掉了,那山君就沒了得力的助手。”
“又在附近借遷墳的名義,僱人圍著無經山建了許多的小墳,但裡面埋的都是法器。而後再將這方圓二十里之內的山神廟都僱人潑灑了汙物——李將軍該知道一地山君相當倚仗當地人的香火願力。可這些日子北邊在打仗,又入了冬,也就沒什麼人勤著去打掃廟宇了。”
“如此,此地山君的願力也斷了大半。而後這人才起陣。他起陣之前,連我也看不出這陣法有何作用、怎樣佈置。可他一旦做了法,無經山方圓百里之內全被封禁了,就只剩下這座山頭能供山君活動。”
“因而我們之前見到的那山君,實力已十不存一。”李定看了看李伯辰,“它說之前曾向李將軍求援?”
李伯辰怕他又在試探自己,便只道:“嗯。”
“這就正是了。它的願力、部屬都被這人慢慢剪除,自己卻無知無覺。一旦發現被困住了,就只能向附近的高人求救了。想來它也沒料到一個龍虎境的修士能有這樣大的膽子,敢來招惹它。”
李伯辰雖然也勉強算是個修行人,可對修行中事其實不是很瞭解。倒不是他沒興趣,而是在無量軍中只有做到百將一級才能得到修法,且大多粗陋,只重實戰。偏他這人似乎又資質極差,前後六年也只修到入門的靈悟境,學會一個破軍術。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明白了幾分。便道:“這麼說,是這人的陣法相當神奇?”
李定慢慢點頭:“正是。這陣法之妙、威力之大,真是聞所未聞,怕只有廟堂之中才能有與之媲美的。可偏這個人,我從未聽說過。於是要好好問一問。”
說了這些話,氣氛似乎又緩和一些,但也再沒話說了。
好在這時候他們終於下了山,走到路邊。趕巧兒,路上還停著葉英紅商隊翻了的四輛車。李伯辰往車後看一眼,瞧見一個人露出了半個腦袋。他以為是死去的夥計,但看那腦袋微微動了動,又縮下去。
該是其他人都回北口鎮求援了吧,而這個夥計留在這兒看著車。也許看到他們三個走下來,覺得是妖人,忙躲起來了。李伯辰想找他問問葉英紅如何,但眼下實在不是適合的時機。
李定也看到了他,並沒在意。只道:“狐兒,把那輛車翻過來。”
他所指的是四輛當中的那輛廂車。翻在路邊,裡面的皮貨大多傾灑出來了。李丘狐便走過去,略一用力將車扶起。李伯辰想了想,覺得這少女的力氣該與自己相當了。
有車但沒馬。李定便伸手在袖中一摸,摸出兩張符紙,不見使了什麼手段,將符紙一抖,路上便憑空現出兩匹神俊的黑馬來。李伯辰險些低呼一聲,但意識到這該是李定在向自己展示他的本領,便微微吸了一口氣,只平靜地看著。
李定又叫李丘狐去套馬,少女乖乖去了。
兩人便在站在車後。略沉默一陣子,李伯辰叫自己笑了笑:“李先生想要這把刀吧。”
刀是一定要給他的。李伯辰雖然知道這東西是寶物,但也清楚這東西牽涉甚廣,自己絕對守不住。且他在山上意氣大發的時候曾許諾將刀給他們,要是反悔,只怕這老人和少女要動手。
倒是他自己越早擺脫這東西,就越安全一些。然而問題是,他到現在還放不開這把刀,又不好問。他眼下希望李定能說些什麼話,他好叫李定自己說出取刀的法子。
李伯辰覺得李定這個人心狠手辣,可看他對少女倒是呵護有加。這種人哪怕是壞人,也沒壞到骨子裡,是可以周旋一番的。
但李定卻微微一笑:“這畢竟是李將軍捨身奪下的寶物,如何處理還要看將軍的意思。”
“倒是……”他略一沉吟,往四下裡看了看,“此處人煙稀少,將軍的衣裳也破爛了。將軍之前說過,得我們說清楚為何要這寶物,才能定奪。不如我們同乘一段路,由我細細說一說,可好?”
李定鬚髮皆白,此刻面帶微笑,說話也十分客氣,看似個慈祥老翁。但不久之前還想拿李伯辰做陣眼,叫李丘狐殺人奪刀時更是半分猶豫也無,實是個難纏人物。
李伯辰猜這人叫自己上車該另有些別的打算。然而事到如今,他卻沒什麼選擇。
他略猶豫一會兒,李定便了轉身,從懷中摸出一塊金鋌。將這金鋌放在路邊傾倒大車的車轅上,說道:“這位小哥,借貴號的車一用,車資留在這裡了。”
躲在不遠處另一輛車後的夥計沒什麼動靜,該不曉得是不是“妖人”誘他出來,因而不敢動。
但李伯辰倒是在心裡暗歎一聲,笑了笑:“好,李先生,我也正有許多事想要請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