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在那處沒有匾額的院落裡更甚。
她轉過身來,仰頭看著裴琮之,“你知道嗎?我走到那院子面前時,直接抬腳就跨進去了。可是我分明沒有去過那裡,我怎麼會知道那裡有門檻呢?”
是身體長年累月積累下來的下意識反應。
她自幼在那裡長大,門檻來來回回跨過多少次,便是閉著眼也能走過去。
可是現下的她不知道。
跨過去之後她懵了好一會兒,轉身看向身後的門檻,若有所思的神色,只是叫裴子萋說話打斷了思緒。
如今回憶起來,卻是覺得很是奇妙。
不過她沒往自己身上想,畢竟陵川與上京城相隔千山萬水,承平侯府又是這樣的高門大戶,她不過一個孤女,如何攀得上干係。
現下說給裴琮之聽,也不過覺得甚是稀奇。
裴琮之卻順著她的話說下去。
“哦?覺得熟悉?”
他挑眉,然後是有些意味深長的嘆,“或是命該註定是要嫁給我,做這承平侯府的女主人,是以夢裡見過,這才覺得熟悉?”
毫無根據的荒謬之語。
沈清棠知道他在打趣自己,惱得以手輕輕錘他胸膛,“胡說八道什麼,誰命該註定要嫁給你?不知羞!”
咬著唇,瞪著眼,是嬌嗔的姿態。
如今兩人新婚燕爾,說不盡的親近熟稔,這樣的撒嬌打鬧,更是閨中常事。
兩個丫鬟在外間候著,極有眼色,垂著眼退出去。
門剛闔上,裡頭便熄了燭。
自有姑娘被攔腰抱著送上榻去,簾帳落下來,遮住皎皎月光,翻雲覆雨,顛鸞倒鳳。
兩人成親至今,這樣的事他向來不知疲倦,也會在結束後摟著眉眼倦怠的她,手心悄然撫在她平坦的腹上。
——他想要一個孩子。
總這麼提心吊膽過日子不是辦法,她總會恢復記憶,總會知道。到時那些算計過往浮現出來,兩人又是分崩離析。
她沒有親人。
孩子便是她的所有。
裴琮之知道自己卑劣,但只要她願意留在自己身邊,他什麼都不在意。
沈清棠並不知他心之所想。
來上京這麼久,她還惦記著陵川的事。雖然後來裴琮之安排了人過去,但總歸那裡才是她的家。
夜深人靜時,她格外想家。
“我們還能回陵川去嗎?”
黑漆漆的夜裡,沈清棠轉過身來,自懷裡仰頭,澄淨如水洗的眸,一覽無遺看著他。
這是沒有經陰謀算計侵蝕的姑娘,天真無邪的性子,也格外依賴信任他。
“能。”他在她額上輕輕落下一吻,“等這裡的事完了,我帶你回陵川。”
之後的日子,裴琮之愈發忙。
也會交代沈清棠,“你這些時日乖乖待在府裡,輕易不要出去。”
她總是乖巧又體貼的,點頭應下。
府裡的日子無趣,好在書房裡的書籍多,甚至有一些,是不常見的古籍醫書。
她閒來無事,看著它們打發時辰,日子倒也不算難過。
只裴子萋的日子不好過。
裴琮之死而復生回了朝廷,這對天子來說實在算不得好事。
現在朝野上下,無不是裴琮之的人。就連百姓因著紫荊關戰役,也是對其稱頌有加。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天子不可謂不對其提防。
前朝連線後宮,裴子萋此前無外戚隱患,天子自然看重她,連帶著她的阿晟也隱隱有可搏太子之位的勢頭。
如今卻是不同以往,她的兄長勢大,她自然而然便失了寵愛。
這是天子的制衡之道。
天子已經很久不來她的棲梧宮了。
裴子萋身邊親近的宮人心裡隱隱焦急,“陛下這些時日不是去皇后的鳳鸞宮,便是去蕭昭容那裡,已經好幾日沒來看娘娘了。這可如何是好?”
她們是棲梧宮裡的宮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沒有人比她們更盼著裴子萋好。
“急什麼?”
裴子萋語氣淡淡,並不著急,她還有心思拿了撥浪鼓去逗奶孃懷裡的嬰孩。
——這是她的阿晟。
女子有了孩子,到底是不一樣的。
從前她眼裡只有天子,夜夜期盼苦等,數不盡的煎熬。有多少個夜裡,她是流著淚,默默睡去,孤枕難眠。
但她現在有了阿晟。
一切便都不一樣了。
天子的寵愛,有什麼打緊。她所要謀的,是阿晟的前程。
——她要扶著他,坐上那至高無上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