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次日,當晨鐘開始作響,整個南京城的百姓也紛紛從睡夢中甦醒,迎接自己忙碌的一天。
與他們一樣的,還有紫禁城東華門口的兩千御前豹韜衛精騎。
在這支精騎隊伍的前面,矗立著一老一少兩位身騎河曲大馬的著甲武官。
“駕……”
霧色濛濛中,一抹棗紅色從東皇城根南街走來,馬蹄聲清脆。
待它走近,但見身著一身黑色圓領袍的朱高煦騎馬而來。
在諸軍看到朱高煦的同時,朱高煦也看到了那一老一少兩位武官。
年輕的那武官朱高煦可不要太熟悉,因為其身份便是御前勳衛的徐增壽,至於另一位穿著罩袍的老武官他則是不太熟悉。
帶著疑惑,他騎馬越過街道兩側的御前豹韜衛精騎,來到了這兩位武官身前作揖。
“舅舅,老將軍……”
朱高煦在馬背作揖,這倒沒有讓人覺得不舒服,畢竟他的身份在這裡擺著,再怎麼胡鬧,日後也大小是一個郡王。
“殿下”徐增壽與老將先後作揖唱禮。
或許是看出了朱高煦不認識老將,徐增壽也笑著伸出手介紹道:
“殿下,這是武定侯郭將軍,你應該認識。”
“武定侯?”聽到徐增壽的介紹,朱高煦詫異看向那長相威嚴的罩袍老將,對方也抬手作揖表示回禮。
郭英,如果不是熟悉明初歷史的人,或許對他不是特別瞭解,不過對於在傅友德、馮勝手下學習兵法的朱高煦來說,郭英事蹟他簡直不要太瞭解。
在學習兵法之前,他一直以為眼下的老將排名是傅友德、馮勝、耿炳文、宋晟……
然而,當他經過幾個月的學習後,他這才知道耿炳文還得排在郭英之後。
郭英這個人從至正十三年開始就跟隨朱元璋起事,先後跟隨朱元璋、徐達、常遇春攻打陳友諒、張士誠,平定中原、雲南等地,身經百戰,戰績多到朱高煦都無法一一列舉。
從北伐打王保保,再到收復雲南,與藍玉創造捕魚兒海大捷,可以說郭英一直都是明初“驍勇善戰”的最佳人選。
他不僅會打仗,與老朱的關係也十分親密。
一開始他便是作為老朱的親衛登上歷史舞臺,後續征戰之餘,老朱還娶了他的同胞妹妹來結為親戚。
在馬皇后、李淑妃相繼薨逝後,這位郭寧妃也成為了洪武晚期的後宮之主,而郭英也在年老後被召回南京,負責管理內廷禁衛和殿前精騎。
可以說,老朱對他十分信任,二人關係也十分親密。
“武定侯,小子有禮了……”
知道了面前之人是郭英後,朱高煦自然不敢怠慢,連忙再度作揖回禮。
“嗯……”對於朱高煦的示好,郭英並未展露出什麼情緒波動,只是客套了一番。
見狀,朱高煦也沒有糾纏,而是駕馭赤驩來到徐增壽身旁。
“大舅今日沒來嗎?”
朱高煦看了看四周,沒發現徐輝祖身影后好奇向徐增壽詢問。
對此,徐增壽搖搖頭:“上個月一直在龍江船廠忙著造船,前日有事又帶兵去了松江,一個月內都難以回來了。”
聽得此言,朱高煦點頭表示知道了,徐增壽見狀也和他笑談道:
“你這廝,倒是隻與家裡忙公務,便是親戚走動都懶得。”
“我這段日子忙碌,舅舅又不是不知,何故取笑我……”朱高煦無奈回應,引得徐增壽嘲笑:
“我自然知道,說出來調侃你罷了。”
“倒是你,同是在宮中走動,你這廝倒是除了武英殿,其它哪裡都不去。”
“我在文華殿、大本堂帶人巡查,一次都未撞見你。”
說起這點,徐增壽也是有些無語,甚至覺得自家這個外甥的性格改變實在是太大了。
若是換做之前的朱高煦被授予宮中行走、武英殿理政的身份,他少不得要去大本堂一番炫耀,上演一出錦衣還鄉的戲碼。
然而放到現在,朱高煦整日活得如履薄冰,那小心翼翼的模樣,便是徐增壽只與他重新見了兩次面都能感覺出來。
“我……”
徐增壽還想說些什麼,然而此時東華門開啟,皇帝的大輅出現在了甬道內。
百餘名太監拱衛著那長兩丈,寬一丈,由六匹馬拉動的大輅,朱高煦他們只能遠遠觀望。
好在大輅雖大,但行走並不慢,因此不用兩字時間便來到了朱高煦三人身前。
郭英率先翻身下馬,朱高煦與徐增壽緊隨其後,三人下馬後躬身作揖,唱聲:“萬歲……”
清風徐徐,朱元璋將大輅車窗開啟,不過並沒有對朱高煦說話,而是看著郭英笑道:
“郭四,你身體不好就不要著甲騎馬了,上車來和我聊聊。”
“臣、領命……”郭英不卑不亢的應下,隨後小心翼翼的走上了大輅。
在他上大輅的同時,朱元璋也關上了車窗,自始至終沒有和朱高煦說上一句話。
片刻後,大輅再次動了起來,朱高煦和徐增壽也翻身上馬。
不過與朱高煦不同,徐增壽需要指揮兩千御前豹韜衛精騎開路,因此大輅旁邊便只剩下了騎馬的朱高煦和步行的百餘名太監。
騎在馬背上,朱高煦並沒有覺得朱元璋對自己薄情。
從與朱元璋相處的這一個多月以來,他漸漸發現朱元璋這人之複雜,遠不是他能揣測的。
他到現在都看不清,朱元璋對自己的態度到底是怎樣,反而在日漸瞭解中,對他發自內心的感到害怕。
有的時候朱高煦都在想,自家那個大伯居然能扛著這種壓力,一路陪著朱元璋走到三十七歲,這是何等的不容易。
換做他,恐怕都熬不到三十歲,估計就得被逼成神經病。
想到這裡,朱高煦只能眼觀鼻、鼻觀心的騎馬趕路,而相比較他的緘口,大輅內的朱元璋則是透過窗戶的縫隙,偷窺著朱高煦的舉動。
一旁的郭英似乎早就看過這位洪武大帝滑稽的一面,因此並未感到奇怪。
過了許久,朱元璋才收回目光,轉身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臉上表情複雜。
“我這雙眼睛閱人無數,就沒有我看不透的人。”
“唯獨這小子,我是怎麼看也看不透。”
“郭四,你說我這孫子變化是不是有點大?”
朱元璋詢問起了郭英,而對於他的問題,郭英也面露思考,片刻後才點頭道:
“回陛下,不瞞您說,臣之前也遠遠的看過這位殿下,那時覺得這位殿下的性情乖張狠腹,一眼便能看透。”
“倒是今日忽的再看,卻是覺得換了一個模樣,瞧著他一舉一動都如履薄冰。”
“說句不敬的話,臣都以為陛下您之前是不是把這位嚇出什麼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