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挺佩服這位大爺的,表情無波無瀾不說,居然還在打盹。
果然能在太平間守門的人,膽量和心智都絕非一般。
大爺有一句沒一句地向我們抱怨著。
我和江六子表面上老老實實地聽,實際上是在挑揀有用的資訊。
根據大爺的口述,這兩天來太平間的可不止我倆。
醫院裡的醫生倒是沒有來過,但大爺並不關心,也不懷疑,他只是覺得煩。
“煩?”我訝異出聲,不明白這個“煩”字代表了什麼。
大爺瞥了我一眼,苦口婆心道:
“小娃娃最好別來這種地方,裡面的人都喜歡清淨,可就是從你們倆來了以後,一個個像睡醒了似的,吵著鬧著要出來。”
尋常人會覺得這大爺瘋了。
可這話傳到我和江六子耳朵裡,卻有另一層意思。
大爺給太平間看門,見識肯定比我和江六子多。
對我們來說的那些撞客和怪誕,在大爺看來,也就是稀鬆平常。
我能確定這大爺不是陰行手藝人,他只是習以為常,司空見慣了。
江六子一改往日跋扈,虛心請教道:
“叔,那除了我們倆,還有別人來過?”
大爺歪著腦袋,咂了咂嘴,隨即打了個響指。
江六子“噢”了一聲,趕緊遞上香菸並給大爺點著。
就在我想著,這裡是醫院,他們倆抽菸合不合適時,大爺吐出一口煙霧說:
“姓啥叫啥我不知道,反正他們進去的時候七、八個人,出來的時候就剩仨。”
“那群人沒規矩,見了我連支菸都不發,早晚死特麼大街上。”
我心想,這大爺嘴巴好毒,開口就咒人死。
同時,他的心態確實和我們不一樣。
人家是見怪不怪,我們是少見多怪。
雖說他未必有破煞驅邪的本事,但這樣的人,邪祟壓根就近不了他的身!
緊接著,江六子又跟大爺攀談了幾句。
可惜就是沒能挖出什麼特別有效的資訊。
江六子也不瞞著,臨走前還好心讓這位大爺趕緊回家。
畢竟太平間裡丟了一具女屍,這可不是件小事。
誰曾想,這大爺居然閉上眼,擺了擺手說:
“我又沒做虧心事,憑啥跑?再說了,我這一走,那上頭還不得扣我工錢啊?”
聽到這話,江六子面色一凜,怔在原地。
他回了回神,乾脆把整包香菸都塞給了大爺。
臨走前,他一臉嚴肅地對大爺說:
“叔,您辛苦了,回頭有空我請您吃酒。”
大爺把帽子往下一拉遮住眼睛,笑著回應道:
“好說,慢走啊。”
……
離開醫院太平間後,我本打算問江六子接下來的打算。
可江六子卻非常在意剛才那位大爺說的話。
他認為,那位大爺見多識廣,咒人的話未必是空穴來風。
而且他也說過,除了我們,還有七、八個人也進過太平間,但最後出來的只剩下三個人。
我不太明白江六子想表達什麼意思。
畢竟從太平間那兒可以直接繞到地下車庫,少幾個人出來也不奇怪。
這時,江六子才解釋說:
“老弟,這你就不懂了,剛才那老爺子其實已經把話說透了。”
“是麼?我沒聽出來。”我實話實說,確實沒聽出來有什麼資訊。
恰巧我倆此時剛好來到醫院後門。
醫院後門很小,其實就是一扇鐵門,兩邊是灌了玻璃渣的圍牆,防止有人翻牆進出。
後門只有一個保安值班,算得上是醫院裡最偏僻的角落。
按照規矩,陰行師傅都是從正門進,後門出。
昨晚事出有因,我們被迫無奈才從地下車庫繞出去。
但今天沒出什麼大事,我倆自然也就得按規矩來。
不過,江六子並沒有著急想要離開,他看著我說:
“在沉江市,要想從醫院把屍體拉走,要麼是死者家屬,要麼是火葬場的。”
“換句話說,如果沒有身份,剛才那老爺子也不會放他們進去。”
“但就那母子倆的情況,顯然不可能是家屬,所以一定是火葬場來人拉的屍體。”
我點了點頭回答道:
“嗯,這我明白,但……”
江六子嚥了口唾沫,打斷了我,示意先聽他把話說完。
緊接著,江六子跟值班保安打了個招呼,人家開啟後門,我倆這才離開了醫院。
剛離開不久,江六子又接著剛才的話,對我說:
“從太平間出來,最近的就是醫院後門,而從後門走的,一般就是陰行裡的人。”
說到這兒,江六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暗暗琢磨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了什麼,隨即便問他:
“哥,你是說有陰行的人混在火葬場隊伍裡?”
江六子微微搖頭,低聲解釋說:
“準確地說,不是混,是合作。”
我好像有點兒明白了,難怪進去的時候七、八個人,但出來的時候只剩三個。
那三個人應該是做陰行生意的,而消失不見的人,則是從火葬場來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是打算給女屍火化掉麼?
帶著疑問,我跟著江六子走出巷道,很快便回到了街面上。
可就在這時,我忽然看見人行道邊上好像躺著一個人!
路燈剛好可以照到那人的臉,但身子卻在暗處。
我正想上前看看清楚,因為遠遠看著,實在眼熟。
江六子立馬攔住我說:
“別過去了,那是劉有慶,八成已經死了。”
“什麼?劉有慶?!”我驚呼一聲,有些不敢相信。
我仔細一看,難怪覺得眼熟,那人確實是劉有慶!
“哥,他不是跑了麼?怎麼…怎麼……”
這又是怎麼回事,劉有慶怎麼會死在大街上呢?
我腦子裡一團漿糊,完全沒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江六子沉著臉,淡淡開口道:
“沒跑掉唄,都是他自己做的孽,死就死了吧。”
我按捺住內心的疑慮,然後指了指劉有慶。
這意思是說,要不要過去看看?
萬一他沒有死,只是暈過去的話,那不如先帶他回白事鋪。
但江六子還是不同意,拉著我就往另一邊快步離開。
當我們經過劉有慶身邊時,他就像沒看見地上躺著個人似的。
不過我卻看清了,劉有慶臉上全是血,表情驚恐,死不瞑目。
路燈剛好照亮了他的脖頸,上面的掐痕清晰可見,甚至還有折斷的跡象。
看來劉有慶終究還是沒能躲過這一劫!
小翠母子倆也沒能得個善終,到底還是屍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