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嗚咽而至,不入院門,就在門外徘徊。
這瘮人的寒意,似乎能穿透骨縫,凍人心肝。
風很邪門,關鍵是,它還帶來了濃濃的陰氣。
除非這兩口子還造過什麼別的孽,否則肯定是小翠的怨魂找上門。
院子裡的人已經萌生退意,不一會兒功夫,有人就悄悄地溜了。
可我不確定,他們挑這時候跑出去,到底是好?是壞?
沒過多久,院子裡的人就沒剩幾個了。
而小翠的大伯和大嬸,這兩口子的表情完全一致。
他們倆半張著嘴,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院門,大氣都不敢喘。
我打賭,他們現在比誰都想溜,可最不可能溜走的,恰恰就是他們!
江六子把我拉到一旁,小聲說:
“老弟,這風不進屋,實在是邪乎了點啊。”
我點頭附和道:
“我聽我爺爺說過這種情況,但今天是頭一回親眼看見。”
爺爺曾經說過,“陰風不入屋,怨魂來守門”,一旦碰見,走路就得小心了。
這話的意思是冤有頭,債有主,平日裡要是沒做虧心事,那這就是一陣風。
可要是暗地裡造過什麼孽,這風也能變成索命的刀刃!
我縫屍,但不走陰,夜路倒也走過,但跟正經白事都不怎麼沾邊。
所以從根上講,面對眼下這種情況,我是外行。
現在小翠找上門來,我們想全身而退的話,只能靠江六子。
但話又說回來了,靠他,靠得住麼?
我正暗自琢磨呢,江六子忽然對我說:
“反正小翠已經來了,這兩口子造的孽,就讓他們自己擔著吧。”
“啊?”我疑惑地看著他,突然有點兒懵。
並非是我可憐這兩口子,而是真的不能再鬧出人命了。
可江六子緊接著就解釋道:
“別擔心,這倆人雖然短命,但起碼今晚不會死。”
他目光沒有閃躲,語氣也十分篤定。
不過我心裡還是有疑惑,所以便問他為什麼?
江六子說,今天是小翠她大伯的生日,高低也算是件喜事。
哪怕是現在,誰家有老人去世,也都有“沖喜”的說法。
所以小翠的怨氣,暫時還影響不到他們。
然後江六子又點醒了我一件事:
“老弟,你可別忘了,他們兩口子,也是小翠的五怨之一……”
這話,江六子只說了一半,至於另一半,我倆心照不宣。
縫屍的關鍵在於五怨能不能平。
拋開那些禁忌和規矩,死,倒確實是個一了百了的好辦法。
唯一麻煩的就是,這兩口子一死,後事處理起來,肯定也會遇上不少的麻煩。
我稍微糾結了一會兒後,最終還是同意了江六子的看法。
畢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況且,不讓這兩口子往鬼門關裡走一遭,他們永遠都不知道悔改!
江六子稍稍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腦袋說:
“行,那走吧。”
“走?”聽到這話,我甚至比剛才還要驚訝:“哥,你有辦法離開?”
他點了支菸,雲淡風輕地笑道:
“你真當我是個混混昂?走著!哥今天給你露兩手!”
我瞧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仔細想想,好像還真沒聽他聊過這方面的事。
在醫院太平間裡,他展露的那些手段根本看不出端倪。
正好借這機會,沒準還能偷點師。
就在我們倆商量怎麼離開時,一旁的兩口子,完全就是熱鍋上的螞蟻!
他們埋怨起對方,各種推卸責任。
我心生厭惡,所以也懶得去細聽。
至於肥婆娘剛才說的那些話,這會兒已經全當屁給放了。
我不打算搭理他們,反正該說的都說完了,那就生死各安天命吧!
這時,江六子隨手從桌上拿了兩個空碗。
緊接著他又讓我提上一瓶酒,說是有這兩樣就足夠。
我畢竟也是幹這一行的,大概能猜到他想做什麼。
用酒祭魂,這是再平常不過的方法了。
說實話,我有些失望,本以為能學到一些獨門手藝,結果就這……
“老弟,這手藝不外傳,回頭你千萬別跟老頭子提嗷。”
我嘴上應承著,心裡卻不以為然。
估摸著,他就當我是個小孩,存心拿這糊弄我。
然而下一秒,我立馬就看出來,這絕不是普通的祭酒!
江六子從懷裡先是摸出一把極為精緻的小刀。
刀就半掌大小,帶鞘,柄比刃還長,上面還鐫刻著幾個古怪的符篆。
好傢伙,這竟是一把真二八經的“符刀”!
符刀符刀,帶鞘是護身符,脫鞘是降魔刀!
我僅僅只是在縫屍手札上看見過一些記載,畢竟這東西多半都是用骨頭打的。
脫鞘後的刀鋒雖然短小,但寒光煜煜,殺氣極重!
江六子像端香一樣端著刀,口中唸唸有詞:
“符刀脫鞘,歃血為盟,誅邪礪刃,破煞開鋒……”
很快,江六子唱完咒文後,當即劃破手掌,將血灑進空碗裡。
雖然傷口不是很深,但江六子的臉瞬間就變得沒有一絲血色。
看來他所掌握的手藝,和我們縫屍匠有著極其相似的地方。
江六子眼白充血,表情變得十分猙獰。
我下意識地退了兩步,他立馬扭頭看向我,沉聲道:
“別怕,過來。”
他語氣冰冷,沒有夾雜任何一絲情感。
我嚥了口唾沫,心裡著實感到害怕。
緊接著他又催了我一聲,我才硬著頭皮走到他身邊。
我攤開手的瞬間,眼前寒芒一閃而過,掌心就被劃出了一道口子。
不過奇怪的是,我竟然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他讓我把血灑進另一個空碗裡。
等我照做完,他才重新端起符刀喊了一聲:
“請差爺吃酒!”
我趕緊擰開酒瓶蓋子,正要往碗裡倒酒,江六子卻攔住了我。
他蘸了蘸碗裡的鮮血,將血均勻地塗在嘴唇上。
然後他端起碗抿了一口,把血含在了嘴裡。
此時碗裡的血僅剩下最後一點兒,他讓我跟著他學。
於是我也塗了唇,含了血。
這一切都準備好後,江六子才把酒倒進碗裡。
隨後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九個頭。
但就在他磕頭的時候,我站在一旁徹底看傻眼了!
他碗裡的酒,竟燃起了詭異的磷火!
下一秒,酒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燒乾,殘存在碗裡的血也被燒得一乾二淨。
等江六子站起來時,我瞬間感覺到他整個人的氣息都變了。
像是一副空皮囊,裡面的靈魂,已經不再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