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停雲最終還是沒能逃過一劫,他被村長按著把搗出來的藥汁滴了上去。
寧沉在一旁觀摩了全程,看見謝停雲剎那間難以言喻的表情之後大為滿意,整個人的身心極其暢快愉悅,連臭老頭呼他好幾巴掌的仇都拋到了腦後。
兩個傷患上完藥之後,外頭熬藥的阿朝也和母親一起把藥罐用溼布端了回來,看見寧沉和謝停雲兩人都是一副半身不遂要死不活的樣子,表示十分習以為常。
阿朝他爹以前是學醫的,對藥理藥草頗有研究,以前收治過許多患者,每一個從他家出去的人都是這副表情,阿朝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謝停雲上完藥之後便把衣襟處的衣服攏好,整個人半死不活地趴在了桌面上。
寧沉自己笑還不夠,還非得過去撩撥一下謝停雲:“怎麼樣?不疼吧。堂堂人族聖子,總不至於連這一點疼痛都挨不過去?”
謝停雲從臂彎間抬起臉,眼角因為疼痛而微微泛紅,他道:“你閉嘴。”
寧沉大笑。
阿朝實在看不下去他這麼欺負人了,噔噔噔跑過去問他爹:“爹,那個黑金衣服的哥哥沒有要熬的藥嗎?要不要給他熬一點。”
村長搖了搖頭,自己也有些累了,往後面的床榻上一坐,說道:“沒啦。他的藥口服沒用,全部用來外敷促進傷口癒合就行了。”
這個答案顯然不能讓阿朝滿意,但也沒辦法了,只好癟著嘴跑回來給謝停雲和爹爹倒藥。
寧沉右邊身子的疼麻竟然開始緩緩消退了,寧沉便新奇地發現自己右邊的手已經可以稍微活動了。
他十分舒適地往後靠,說道:“誰還要喝藥本座不說。”
謝停雲:“。”
阿朝把爹爹和謝停雲的藥分別都倒了出來,他們熬了大概有小半個時辰,熬出來的藥全是深褐色的,帶有一股非常難以言喻的氣味,一聞就知道很苦。
村長腿疼了起來,他半躺在床上,看見這倆還在吵,於是添油加醋地說道:“你要是真想喝,他那碗藥也可以分給你一點,嚐嚐味也不是不可以。”
寧沉立刻道:“這就不必了。他這麼嚴重的傷,本座再去分他的藥,合適嗎?一點都不。”
謝停雲:“……”
謝停雲看起來很想把那碗藥往寧沉臉上潑過去。
阿朝端著村長的藥過去給了村長,謝停雲一個人看著桌面上剩的那碗黑乎乎的藥,還有旁邊幸災樂禍等著自己喝藥的寧沉,沉默半晌,忍住了鯊人的想法,做足心理建設之後,端起藥一飲而盡。
寧沉盯著謝停雲的臉,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良藥苦口的端倪來,然而謝停雲似乎真的一飲而盡就這麼結束了,表情神態面色如常,似乎根本沒有受到影響。
寧沉本來還在嘀咕男主怎麼這麼能忍,還是說這藥其實長得就很苦但其實不是很苦?
隨後下一刻,卻見謝停雲猝然色變,抬手掩著嘴起身就跌跌撞撞往外走。
阿朝把藥端給爹爹之後,餘光瞥見謝停雲一口氣喝完居然向外走,這才終於想起自己忘了什麼,驚呼道:“啊!白衣哥哥,我忘記給你拿蜜餞了,你一口氣全部喝完了?好勇啊!”
寧沉樂了:“晚了,他都喝完了,小屁孩你故意的吧,真壞。”
阿朝:“……”
到底是誰壞啊可惡!
阿朝沒來得及辯解,忙不迭跑去後廚盛了一碟蜜餞出來,經過寧沉身邊的時候憤憤地說了一句:“壞東西!”
寧沉惡劣道:“我就是,你能怎麼樣?”
門外隱隱傳來幾聲短促的乾嘔聲音,聽聲音應該是主人用盡生平最大的努力才忍住沒有把剛才喝進去的藥全部吐出來。
半晌之後,謝停雲面色蒼白地走了回來,捻了一枚蜜餞往他方才喝過藥剩下的碗裡颳了刮,一個字也沒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掐了寧沉的下頜,往他嘴裡塞了進去。
寧沉臉色驟變:“?!!!”
他只來得及把謝停雲的手拍開,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便毫無防備地嘔出了聲。
就只是蜜餞上沾著的一點藥汁,寧沉只覺得口腔內所有碰到藥汁的地方統一而迅速地苦到針扎般發麻起來。
很難去形容這個藥汁的味道,寧沉只覺得自己的天靈蓋都能給這股苦味掀了。
阿朝聽著外面乾嘔的聲音,又看著謝停雲冷淡地重新捻了一枚蜜餞放入口中,目瞪口呆道:“哇。”
寧沉的胃裡本來就乾淨,沒嘔出什麼東西來,反胃到整個人差點虛脫。
謝停雲用蜜餞壓了壓嘴裡殘存難去的苦味,抬眸看見寧沉扶著牆怒氣衝衝地往他這邊來,終於覺得好受多了,欣然道:“蜜餞,請你吃點,不用謝,要謝就謝阿朝。”
寧沉:“……”
眼看著兩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村長放下喝完藥的碗,用清水洗了洗嘴裡的味道之後,這才慢悠悠開口說道:“要打出去打,別在老頭我家打。”
寧沉差點氣瘋了。
謝停雲攤手,清冷的眉眼在昏黃的煤油燈下顯出幾分少見的無辜:“你也想請我吃蜜餞?反正一整碗都是我喝的,再吃一顆沾了藥汁味道的蜜餞,我不介意的。”
恰好此時阿朝的母親抱著被褥從旁邊經過,無奈地笑了一聲,道:“好了,時候不早了,兩位還是早日休息為好,明天休息好了再打也不遲呀。”
寧沉黑沉沉地看了謝停雲一眼,冷哼一聲拂袖離開,進了阿朝母親為他們準備的房間。
謝停雲眨了眨眼。
阿朝家裡並不大,爹孃住一間,阿朝自己住客臥,現在家裡來了兩位客人,阿朝的房間自然而然地騰了出來。
客臥的床勉強夠兩個成年人躺在上面,不過也就僅僅只是勉強了。
客臥裡面沒有點燈,謝停雲推開門,發現地面居然被打掃過的,很乾淨,左手邊打了一床地鋪,鋪了柔軟的被褥,看起來有模有樣,不比床榻差多少。
大概是覺得這兩人並不對付,雖然是一起同行的夥伴,但是吵來吵去,估計也不樂意一起擠一張床,所以特意又多打了一床地鋪。
還蠻體貼的。
謝停雲眼神往四周掃了一下,沒在床上發現寧沉的身影和氣息,他正反手把門關上,下一刻卻被一股大力驟然抵在了門上。
一道高大的黑影完全籠罩過來,他抬肘卡住謝停雲的頸間,整個人靠著微量的身高差和體型差將謝停雲完全制住。
謝停雲下意識瞳孔一縮,抬手就想反抗,手腕卻被人強硬地攥住摁在了頭頂。
“……”
謝停雲不適應地掙動了一下,被寧沉牢牢控制住,謝停雲無奈只能放棄,低聲說道:“你又發什麼瘋?”
這樣超乎尋常的親暱距離加上這種強硬又曖昧的姿勢讓謝停雲渾身都不自在起來,他忍了半晌,嘗試掙開幾次都失敗了,寧沉的手像是什麼沉重的鐵鉗一樣牢牢扣著他的手腕,根本沒有給他掙脫的機會,謝停雲此時還在恢復的時候,怎麼可能反抗得了。
寧沉笑了一聲,氣息灑在謝停雲的指尖和耳邊,低沉的聲音幾乎就在謝停雲的耳邊響起:“是啊,本座大半夜發瘋,現在非常想讓謝聖子速速還掉救命之恩。”
謝停雲:“?”
寧沉氣定神閒道:“你看,你現在重傷未愈,本命劍不在身邊,被本座這樣壓制都反抗不了,你有安全感麼?”
怎麼可能有。
謝停雲還從未被這樣對待過,偏偏此刻在物理上謝停雲無法掙開禁錮住自己的男人,在修為方面上也不可能拼得過天驍一個寂滅境大魔,就連最趁手的本命劍此刻也還插在無情鬼裂縫裡的石壁上。
謝停雲此刻手無寸鐵,要修為沒有修為,要靈力沒有靈力,要本命劍沒有本命劍,在寧沉這樣近乎強迫般的壓制下顯得無助極了。
但這話謝停雲不可能說出口,於是他垂下眼眸,說道:“那魔尊大人想怎麼樣?”
寧沉挑了挑眉,說道:“本命劍強制召回的距離是多少?現在去把本命劍強制召回來,如何?”
謝停雲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確認道:“現在?都這麼晚了。”
“本座不管,”寧沉哼道,“你不急本座急,本座急死了,現在什麼也不想幹,就想讓謝聖子履行自己的承諾,還了本座的救命之恩。”
謝停雲:“……”
謝停雲的表情差點繃不住了。
他一想到寧沉那個要求就難繃,想起來一次就難以置信一次,到底為什麼,堂堂魔尊大人,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沒擁有過,就偏偏得看上他一個小小人族的本命劍?
他不會真的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吧?自己到底要不要提醒一句?
尊貴又高傲的高等天賦大魔,就真的一點也不介意和自己的宿敵扯上某個奇怪方面的關係??
他是不是一點都不瞭解三界八卦和衍生的力量?
寧沉顯然很滿意自己在壓制謝停雲這一方面找回了面子,他嘴裡這時候還有揮之不散的苦味,喝多少水都沒用,差點氣得想把謝停雲拎起來恐嚇。
但寧沉轉念一想,光恐嚇有什麼用,一點也不出氣,就得來點實質性的報復,比如要走人族聖子謝停雲的本命劍並正大光明地當著他和其他人族的面把把玩。
那時候,謝停雲的表情一定會很精彩吧。
想想就刺激,寧沉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謝停雲把本命劍找回來了。
謝停雲忍了忍,說道:“……現在天晚了,反正也不急於一時,明天行麼。”
寧沉說道:“救——命——之——恩——”
謝停雲:“行行行行,走我走,現在走!”
寧沉滿意了。
謝停雲喉嚨動了動。
兩人此刻的距離當真不是什麼正常宿敵該有的姿勢,他一抬眸就能看見寧沉看過來的暗紅色眼眸,謝停雲身後從窗紙處透進來的微弱光線落在其中,像是給那雙鋒利而無聲的眼眸落了一顆極亮的星星。
謝停雲彆扭地偏開頭,頸間卡著的手臂沒有用力,起的更多是威懾和逼迫卡位的作用,他一扭頭,能看見寧沉隨意搭著的手。
那雙手指節勻稱乾淨,修長有力,具有極強的爆發力,扣住自己手腕的手分明顯得隨意而漫不經心,但是隻要謝停雲一有掙動的意圖,那隻手必定能夠在一瞬間死死反制住所有的反抗。
滾燙的體溫壓過來,連不經意間接觸到的肌膚都身不由己地燙了起來,謝停雲被握住的那部分手腕開始發麻,寧沉帶著薄繭的掌心按過來的觸感鮮明至極。
謝停雲總覺得這個姿勢和氛圍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不對勁了,於是清了清嗓子,低聲說道:“天驍,你到底知不知道拿了我的本命劍是什麼意思?”
寧沉垂眸看見謝停雲不由自主錯開眸光,故作鎮定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絕對是做出了一個最為正確的決定。
他一瞬間就下了決心:管他什麼意思,現在就算天王老子來了,這本命劍他也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