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下山。
順著官道前行,聽見湍急的水流聲,看見一條不算寬的小河,河邊生著許多樺樹,分佈排列兩邊,拱衛著一座斑駁的青石拱橋。
走過拱橋已經將近正午,太陽大了起來,在金黃陽光下有著一片青瓦白牆存在,伴隨人群熙熙攘攘,浸染出煙火畫卷。
而掠過小鎮煙火,再往裡面走一段時間,就能看見在偏僻地方坐落著不少民居,說是民居其實也抬舉,大多都是一些低矮的窩棚。
來往都是客,及其魚龍混雜。
婉拒了迎客的暗門,推銷小賭怡情的破落戶,兩人走進了一戶還算高大的門面。
看門黃狗趴在地上,察覺到有人來,便有氣無力抬起頭,嗚咽地叫兩聲,算是對得起每天一餐飯。
門內昏暗,亮著一盞魚油燈,照亮著許多籠子,各式各樣的飛禽走獸安靜的待在籠子裡,眼神直勾勾看著入門的劍客。
“李道友真守時,吃飯了沒有,我昨日剛得了一罈五十年的女兒紅,那滋味美的哦……”
說話的是一個隱藏在櫃檯下的乾瘦老頭,整個人裹在寬大袍子裡,說話卻聲音洪亮。
李殞平靜道:“客棧妖魔已除,結賬。”
“當然,當然。”
乾瘦老頭動作很快,話語剛落下,便從袍子裡拿出一個布袋子,波動間叮噹作響,很清脆。
“給多了。”
“客棧作惡多端,不僅吃山民,前幾次去的斬妖人也折了,因此還有一些零散懸賞,合計太平錢八十枚。”
乾瘦老頭言辭極為懇切,若不是他知道為小棧做事的人一貫性格,還真以為肯發心多給錢了。
“關於門外那女子,在下這裡一個勸告,李道友聽或不聽都可。”
李殞沒管他,徑直轉身離開。
乾瘦老頭整個人縮在櫃檯下,注視劍客離開的背影,目光陰晴不定。最後冷哼一聲,順手在鳥籠裡撈出一隻麻雀,連毛帶皮一起塞入嘴裡咀嚼。
屋外,顧清筱正在撫摸那條黃狗,手裡還拿了半根未吃完的玉米,看見李殞出來,便將玉米丟給黃狗,好奇地出言詢問。
“接下來要做什麼?”
“找個地方先住下。”看顧清筱表情微變,李隕輕聲解釋:“不要多想,往後的路途必定多生殺劫,你是凡人,我殺過頭護你不住,你死了那寶庫也取不出來,正好獵了頭通玄虎妖,做幾件簡單護體法器避免你死得太快。”
這話、很直白,令顧清筱感到些羞愧。
她咬住下唇,“謝謝。”
當天下午,李殞臨時租了一個帶小院的三房民居,送走滿臉堆笑的房主後,進了主房。
顧清筱便坐在房簷下,看房簷上的鳥窩發呆。
鳥窩上存了一堆剛破殼的稚鳥,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直到大鳥叼青蟲飛來餵食,才有短暫的停歇。
又響起,很吵人。
而當院子裡忽然充斥兇獸的血腥氣息時,鳥叫、蟲鳴、路過來往的居民,都靜了下來。
兇獸窺伺,本能的恐懼令他們遠離,生怕被盯上,從而喪失性命。
顧清筱因陰陽魚護佑,沒有承受太多負擔,便乾脆拿了一本房主留下的志怪小說翻看。
咚咚咚,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等她恍然回神,聽到一聲溫柔話語。
“小生貿然來訪,請主人莫怪。”
循聲看去,一名頭戴綸巾,身穿寬袍大袖的白面書生推開院門的縫隙,露出笑眯眯的半張臉。
“你是誰?這間房我剛租下,你要找原主的話,他們在隔壁街道。”
顧清筱放下書,看向這個像是屋主朋友的男人,禮貌說出了屋主新的地址。
白麵小生順勢擠進來,上下打量了一會兒顧清筱,眼中閃過淫邪,舔了舔嘴唇,“小生要找的正是您。”
“找我?我不認識你。”
“這個無妨,小生想找顧小姐要一件東西——您的性命。”
白麵小生走得更近了,能讓人聞到身上那股甜得發膩的脂粉味道。
“不要妄想屋裡劍修會出來,修行功法、煉製法器,自有規章在,在周天未圓滿時候動念輕則功敗垂成,大嘛,便會傷及根本。他正在緊要關頭,恐怕救不了你。”
聽到這話,顧清筱臉色一白,但還是冷冷地起身回應:“你儘管來,看最後死的會是誰!”
她站起身時手裡已出現一柄鑲金玉龍頭的鋒利小刀,用很熟稔的手法反握,如同下一刻就要扎入眼前人的喉嚨。
而這麼一番氣勢洶洶的做派,卻令白麵小生淫邪目光大漲,打定主意等殺了眼前人,就把屍體帶回去,然後——
咻!
一口利劍突破門扉穿胸過去,帶著他倒飛好幾米遠,死死釘在院牆上,任憑掙扎都掙脫不得。
“怎麼可能!你在行法,怎麼還能御劍。”
呼嚎掙扎許久,白面書生最終流盡血液死去,給地方鋪滿了一層血腥味兒。
“你還好嗎?”
顧清筱詢問,屋子裡沒有回答,唯有那一柄利劍飛回,懸在門前半空,不沾染一絲血跡。
日升月落房門都沒有開啟過,因為原主人留了不少米麵在,顧清筱倒不用為食物發愁。
唯一覺得不好,便是院子裡又多了六具屍體。
他們死後屍體並未腐爛發臭,依然保持生前猙獰模樣,看得久了,甚至都下意識覺得本就該是院子裡一環。
之後幾天,沒有人再敢上門現身,逾越由劍鋒劃出來的生死線。
直至第七天的一箇中午,利劍呼嘯飛入房中,顧清筱轉頭看,見到李殞按劍推開房門走出來。
陽光照在因許久未曬太陽略微有些蒼白的臉上,一時間令人恍惚。
一吊虎牙項鍊,一件虎爪拳套放在放在吃飯的桌子上,李殞道:“虎牙主防,能抵擋通玄境全力一擊,虎爪主攻,遇到危機擲出可召喚虎妖殘魂,不過我主修劍道,煉器法門只粗通,上面的妖氣並沒有去除乾淨,用久了會侵擾你的神智,總之……自己掂量著用。”
道過謝,顧清筱珍重收好法器。
李殞嗯了一聲,又說:“明日就啟程。”
明日啟程?
聽到這訊息,顧清筱竟莫名覺得有些捨不得,前幾個月一直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現在才過了幾天安穩日子又要離開踏上未知前途,甚至有可能死在路上。
不過她還是很快做出回覆,“好。”
李殞便去看那幾具釘在牆上的屍體,按住手中微微顫動的冷冽長劍,隨後嘴角一挑露出略帶血腥味兒的笑意。
之後在少女驚訝的目光中轉身推門,一步踏出去。
他身影的出現,震驚了周圍暗中窺視的散修、暗探,正猶豫不決的思考想走還是想留,驀然耳中迴盪裹挾劍意的淡淡風聲。
“諸位既然來了,就留下性命罷。”
樓房小巷中,少年持劍站立,殺氣沖天。
聽到這不帶任何感情的冰冷話語,有人臉色大變,邊身形暴退邊驅身上的護身法術法器,但依然在某個時刻被一縷劍氣穿胸斬殺。
也有人互相對視一眼確認同道,然後驟然發力,驅使雪白無暇的三尺長卷,金黃燦爛的符咒、真言等妙法,各自佔據位置結成一個進退同步的陣勢,一起要在劍修手裡逃出活路。
“怕什麼,我們這麼多人一起上,他劍氣耗盡之前不可能將我們全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