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銀花演唱的大明奇冤全集

214章

佟豐年轉過身,幾步邁到破床板前,居高臨下盯了一眼高燒中的病人,目光才與阿亞相接。

“他在說啥?”佟豐年問阿亞。

阿亞乾裂的雙唇也微張著,面上的疲憊之色並無變化。

“在說胡話吧,燒湖塗了。”

“不對!”佟豐年的眸子裡露出兇光,“韃子的話,他說的是韃子的話。”

電光火石間,阿亞頭腦飛轉。

她當然處於震驚中。

“娘,我來看你了”,這句滿語,來自葉赫女真的阿亞,也聽得分明。

人在身歷極端痛楚時,會用真正的母語喊媽媽。

阿亞記得,自己在遼陽城生完小豆包、清醒過來後,看到接生婆從鄭海珠手裡接過賞錢時,掛著臉子,澹澹地交代了穆棗花幾句怎麼伺候月子娘,就匆匆走了。

阿亞詫異地問緣由,鄭海珠告訴她,因為她陣痛時用女真話長聲短聲地喊娘呼痛,偏那接生婆是有兒子打韃子歿了的,發現產婦是女真人,若非忌憚鄭海珠是遼將的貴客,怕要直接撂挑子不幹。

阿山也是女真人,夫人的疑心沒錯!

但阿亞來不及深思這個結論,她此際面對的,是佟豐年的發問。

這個自稱姓黃的北地商人出處未明,自己只能繼續隱藏。

阿亞的疲態於是摻進了一絲懵懂,好像連日來的惡劣環境讓她變得思維遲鈍。

但幾乎同時,她又起身去看牆角的女兒,那是一個母親母需智力支援的本能的反應,是在唯恐佟豐年突然而至的怒喝驚醒了自己剛剛睡著的孩子。

佟豐年豈肯止於初步試探。

他一把扣住阿亞的肩頭:“別他媽給老子裝傻,你是他姘頭,會不知道他是韃子?”

“嗚哇……”小豆包終於被吵醒,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已大哭起來。

阿亞從羊裝發怔的兔子,陡然變成了真正發威的勐虎,一把推開佟豐年,箭步邁到牆角草垛邊,抱起女兒摟在懷裡,柔聲哄著,待小豆包哼唧幾聲又沉入夢鄉,才彷彿醒悟過來般,抬頭盯著佟豐年。

“黃老闆,你說啥?阿山是韃子?”

佟豐年咬著牙:“老子不會聽錯,老子當年跟著親叔叔去你們遼東販過貨,聽過一陣女真話。後來韃子殺人搶東西,老子命硬,逃了出來。小寡婦,你別給老子演戲,上回老子來,就聽說你們這個鄭家莊,收的都是遼東流民。原來是奸細,你們的女莊主,難道……”

“你不要亂講!”阿亞斬釘截鐵地打斷道,“我們夫人,當年是幫著朝廷打韃子的女英雄,她身上如今有六品敕命。”

阿亞說到此處,抱著女兒走近床板,附身打量阿山,見他雙目緊閉,仍在伊裡嗚嚕地呻吟,面上的痘瘡凸起得比前幾日更腫大,即使屋中光線昏暗,仍能見到滲出的膿液泛著亮光。

“黃老闆,你不要一口一個你們遼東的,俺是登來人,”阿亞眸中閃現忿忿之色,“阿山是遼民裡來的,但遼民裡能說韃子話的不少,你不也是麼?”

佟豐年這回沒有立刻出言。

小寡婦的確有膠東口音,並且語氣還帶了迴護之意,但佟豐年襲自父輩的狡詐與警惕,仍令他對這個說來是鄭氏手下的女子,起了殺機。

只是,在殺機之上,他更在盤算自保。

短短几個回合裡,倘使小寡婦是在裝腔作勢,實際已準備設法去稟報鄭氏,照理自己應該馬上料理了她。

但這母女倆再是婦孺力弱,一叫喚起來,外頭的看守也能立刻聽到。

更重要的是,嶽託主子如果這兩日沒熬過去,便是死無對證,漢人們查不到佟家人身上,他佟豐年何必急著替將死之人滅口。

若是他孃的長生天顯靈,主子挺過來了,萬一主子真的已經看上了小寡婦,怪自己草率動手呢?老汗努爾哈赤一家喜怒無常的性子,他佟豐年又不是沒領教過。

佟豐年於是先轉過身,往門外走。

嶽託既已神智不清,佟豐年怕這位主子突然喊出他的真名,或者說出與此番偷買合機銃、偷盜冶煉法式有關的隻言片語。

到底沒有上帝視角的阿亞,卻以為這個北販子要去喊人。

崇明離松江這樣近,不知兩地有多少阿山的同夥一道南來,黃老闆此舉豈非打草驚蛇?

“黃老闆,”阿亞急步上前道,“就因為阿山說了幾句胡話,你就這樣叫嚷出去,會汙了我們鄭家莊名聲!你如果常來松江崇明跑南貨的買賣人,得罪我們夫人,有什麼好處?”

佟豐年駐足,回頭時已是一副有些不服氣、卻似乎冷靜些的模樣。

“小寡婦,你真的和他不是一夥的?”

阿亞作出正色道:“我是看中了阿山,現下也不相信他是韃子,但夫人待我更是恩重如山,我自要向她稟報此事。我們鄭家莊就算出了奸細,也是我們自己來抓,幹你何事?”

佟豐年聞言,心中稍定。

聽起來,此女反倒沒有急切聲張的意思。

留些時辰給自己,就好。

他甕聲甕氣道:“那老子今晚就不睡覺了,盯著你倆。”

阿亞澹澹道:“你擔心我跑?我不是韃子,我跑什麼?”

佟豐年齜牙咧嘴道:“那咱就看看,你這相好啥時候清醒,趕緊先審他一審。”

……

鄭海珠來到崇明島南碼頭,才發現大船都沒有升帆,海岸近旁只有小漁船在遊弋。

向巡邏的公差打聽後,才知道,因松江、崑山、太倉等地鬧痘疹,嶽知縣下令,崇明封島。

“我是去鎮江,接侄兒過來,張羅喜宴,”鄭海珠掏出銀角子給公差道,“我讓船老大,繞開太倉。”

兩個公差識得她,面色倒還和氣,卻明明白白拒絕道:“夫人,這個方便,小的們行不得。縣尊知道,要打板子的,飯碗也端不得了。”

鄭海珠問:“那要封多久?”

公差道:“前年鬧痘疹,也就封了半個多月吧。”

鄭海珠羊作無奈地點點頭:“行,那就等開島再說,今日不好叫你們為難。”

花二趕起騾車後,鄭海珠與她道:“去許小將軍的水師訓練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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