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從文在王成發的心頭插了一刀後便不再關注他,而是站在手術檯旁看著呼吸機、監護儀上的數字。
理論上來講這件事情王成發處理的沒有特別大的過失,即便是周從文也不能確定到底是王成發手術失誤還是下級醫院轉診的時候患者脾臟已經出現破裂。
因為胸腔鏡手術致脾破裂是一種非常罕見的併發症。
在周從文的記憶裡,國內外文獻資料發現相似的病例報道僅3例。
而這3例均是在患者甦醒後才發現,後經腹部CT或B超進一步明確診斷,其中2例選擇行脾切除手術治療,另1例選擇保守治療。
3例均考慮為胸腔鏡手術時手術相關器械對左側膈肌的鈍性損傷,導致膈肌下方的脾臟破裂,並且所有患者的膈肌均未發現明顯破損。
誰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周從文也懶得拿這種醫療事故說事兒。
為了一個王成發,不至於讓醫患之間即將惡劣的關係提早變差。
很快,普外科、產科的值班人員陸續來手術室進行臺上會診。加上週從文要了床頭B超,很快便得出結論——脾破裂。
普外科的總值班直接留下,問清楚情況後他沒有直接和患者家屬溝通,而是看向王成發。
“王主任,要不你去說一聲?”
王成發黑著臉點了點頭。
雖然不願意,但他知道普外科的醫生是為了自己好。有什麼事兒自己說,還能偏向自己。
那面王志泉已經把房子給輸掉,他依舊不敢走的理由就在這裡。
凡事都要看怎麼說。
雖然已經沒胸科什麼事兒了,即便是脾臟破裂也是普外科的活。但王成發不敢走,他怕有人在他背後瞎說,挑起患者家屬的不滿情緒。
這時候無論誰來滅火王成發都不放心,除了他自己。
就算是普外科住院總值班不讓他去解釋,王成發也要跟著。
見普外科開始鋪單子,做術前準備,周從文放了心。他和沈浪說道,“我先回去了。”
“啊?這就走?”沈浪還有些迷糊,這臺手術相當複雜,甚至最後鬧到周從文拿著手機錄音,逼的王主任必須請人來會診的程度。
鬧到這種程度,周從文竟然說要走?
“留下來也沒什麼事兒,回去了。”周從文眼睛眯了一下,給了沈浪一個微笑。
“回去吧,希望患者下臺後直接去普外科。”沈浪小聲嘮叨了一句。
“別夢了。”周從文拍了拍沈浪的肩膀,“下臺肯定回咱們病區,你好好看著就行。”
“為什麼!”沈浪不服。
“王主任肯定不會放心患者去別的病區……”周從文話說了一遍,轉身離開。
他隨即聽到沈浪深深的嘆了口氣。
回到更衣室,周從文也覺得有些詫異,王志泉是不是真傻?
自己設定的圈套後面陸續還有更犀利的手段,可王志泉在最開始就倒下,直接死掉。
可能是自己把人想的太複雜了,尤其是王志泉那種好色無膽、好賭無贏、好酒無量的人,簡簡單單就挑起他內心貪婪的心思,導致直接崩潰。
嘖嘖~~
周從文叼著白靈芝,安靜坐在更衣室裡回想著這一切。
彩票還沒兌獎,正好週末去省城把錢拿到手,然後參加學會。
而視野右上角的系統面板清晰了少許,至少系統任務四個字能看到。
可惜,後面的任務內容模糊的一逼,完全無法辨認。
周從文最好起的是系統給自己頒佈任務,拿什麼當獎勵。從重生回來的經驗看,應該是沒有獎勵。
真是個小氣的系統啊,這不是在薅自己羊毛麼!
不過被薅羊毛的周從文嘴角卻露出一絲笑,活著就好,安安穩穩的活著。
抽完煙,換了衣服,周從文背手弓腰緩緩離開醫院回家。
他完全沒有再去春曉體彩的想法,本來還琢磨著再有幾個月的時間才能讓王志泉走進圈套,自己全面收網,沒想到那個白痴這麼簡單就把房子給輸出去。
周從文對體彩毫無興趣,有那時間還不如回家磨兩個雞蛋。
……
……
見周從文走了,王成發不知不覺長出了一口氣。
他也不懂為什麼,周從文竟然帶給他這麼大的壓力,以至於他看見周從文的那種年輕俊朗的臉龐時會有心慌氣短、心音低鈍遙遠的感覺。
甚至手腳都會發麻,後背汗毛一根一根立起來,像是刺蝟似的。
走了,狗日的終於走了,王成發默默的拿出手機,但他沒有直接打電話,而是等了一會去更衣室確認周從文的確走了,沒有殺自己一個回馬槍。
王成發很沮喪,他也知道不對勁,自己堂堂一個主任憑什麼怕周從文?別說是一名臨床的小醫生,就算是曾經叱吒風雲的那些老主任們又能如何?
手裡拿著手機看著更衣室洗手池上的鏡子。
王成發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他在目光中看出來畏懼與彷徨。
這種目光很熟悉,當年自己把那群老主任都攆去農場喂兔子的時候,老主任們就是這麼看自己的。
現在輪到自己了麼?
王成發用力搖了搖頭,把周從文的身影從腦海裡搖晃出去,他隨後撥通電話詢問王志泉發生了什麼事兒。
當他聽兒子哭得不成調,斷斷續續講述事情經過後,沒有暴跳如雷,而是心中冰寒。
周從文一直在暗處盯著自己!
從去年王強縫合的那個患者,到每每出事的時候周從文的強硬,再到前幾天自己被逼無奈在科室內部檢討、顏面盡失一直到今天自己又被抓住一個失誤的同時王志泉落入陷阱。
王成發感覺有一張大網鋪天蓋地的罩在自己身上,讓自己動彈不得。
“我這面有點事,稍晚些過去。”王成發穩住心神,又含服了一次硝酸甘油後用嘶啞的聲音說道。
電話被搶走,從電話裡傳來拳拳到肉的聲音。
“老王,我可給你面子了。”那個可惡的粗豪聲音傳來,王成發的心一哆嗦。
“多少年的關係,我再讓你一步,就問你仗義不仗義。”
“我這面有個急診患者,稍等我一下我帶現金過去。”王成發哀求道。
“急診重要還是王志泉重要?”
“……”
“王志泉,我就特麼說你不是親生的吧。”
電話那面傳來哈哈大笑的聲音以及毆打和王志泉的慘叫聲。
“你到底想什麼樣!”
“要錢,你那破房子誰要,三十萬,少一分錢你就別來了。對了,你老王能仗義救人,我再給你兩個小時又能如何。不過先說好了,兩個小時過去,你再看見的可不一定是囫圇個的王志泉了。”
王成發啞然。
電話已經被結束通話,他茫然的拿著手機看著鏡子裡瞬間蒼老了十幾歲的自己。
他一直保養得當,每一根白頭髮都要染黑,平時穿著得體嚴肅,頗具威嚴。
但今天的王成發不知不覺一夜白頭,惶惶如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
沒辦法,王成發衡量再三,還是沒有直接去救王志泉,而是留下來。他不確認自己不在場的話其他科室的醫生會在背後和患者家屬說什麼。
急診,早就和他沒了關係,如果非說要有的話,有關係的是醫療事故。
王成發最後下定決心,一邊讓老伴湊錢,一邊回去看手術。
切脾,並不難。
開啟腹腔,普外科的醫生下手捏住脾動脈,儘量減少出血。吸引器把積血吸乾,開始按照步驟一點點結紮。
手術做的不慢,但王成發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每一秒都煎熬的厲害。
好不容易等到手術做完,剛縫完皮,王成發就用肯定的、毫無商量的語氣告訴普外科、婦科醫生,患者送到胸外科的小監護室去。
本身一個棘手的患者誰都不想要,王成發主動承擔,不管出於什麼心理,所有人都很高興,根本沒有爭執就“讓”給他。
當然,所有人裡並不包含沈浪。
沈浪哭喪著臉聽到這個噩耗。
患者已經和胸科沒什麼關係了……但王主任就像是周從文預料的那樣,執意要把患者送回胸科小監護室。
沈浪雖然不經世事,但他隱約猜測到事實真相。
火急火燎的送患者下臺,王成發與患者家屬說了很多,沈浪隱約聽到他甕聲甕氣的痛訴著縣醫院的醫生手術做的太糙,把脾都碰壞了。幸虧來市裡來的早,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對此沈浪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默默的送患者回去。
因為王主任在意,所以他也不敢大意,回去後來不及寫病歷,直接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患者床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監護儀。
過了十幾分鍾,王成發走進來。
沈浪趕緊站起來,“王主任。”
“嗯,患者狀態平穩。”王成發啞聲說道。
“現在看著還行,已經要了800ml全血,護士已經去取了。”
“我有點急事,要離開一個小時。”王成發壓低聲音說道。
因為他的嗓子已經啞了,壓低聲音後沈浪幾乎一個字都聽不清。
王成發重複了一遍,沈浪才點了點頭。
“我不在的時候,你看好了。”
“是,主任放心,我就在屋子裡看著,有什麼事兒都會及時處理。要是我處理不了,第一時間給你打電話。”
“除了看護患者之外,不管是誰來你都要盯著。”王成發說道。
沈浪一怔。
“他們和患者家屬說什麼,你一定要記下來告訴我。”
“……”沈浪明白為什麼,但心裡卻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記住了麼。”
“主任,記住了。”沈浪很乖巧的點頭。
“我看家裡人走的差不多了,剩下兩個我讓他們進來。記住,一定要盯住誰來,要是胡說八道的話你馬上給我打電話!”王成發還是不放心,用極為嚴肅的語氣叮囑沈浪。
沈浪無奈,他很清楚王主任說這話的意思。
他怕了!
他怕其他人和患者家屬說脾臟是他杵破的。
看著王主任匆匆離開的身影,沈浪無奈的嘆了口氣,坐在椅子上看著監護儀發呆。
……
……
周從文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不管發生什麼和他都沒關係。
他像是老幹部一樣走到樓前,一群阿姨正在納涼,柳小別也搬了一個小板凳坐在不遠處手裡拿著蒲扇仰著頭看樹葉。
和阿姨們不一樣,周從文覺得這姑娘有些孤僻,但蒲扇扇過來的風裡都洋溢著青春的活力。而且……周從文有一種感覺,要不是這裡有這麼多人,柳小別怕是早就爬到樹上去了。
“小週迴來了!”房東大嬸見周從文揹著手回來,馬上興高采烈的招呼,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
“剛做了一臺急診手術,回來睡覺。”周從文笑著說道。
他沒有走向那群阿姨,而是看著柳小別慢悠悠的走過去。
見周從文回來,柳小別招了招手。
“周從文,我發現我覺醒了特異功能。”柳小別皺眉說道。
“哦?”周從文上下打量柳小別,沒看出來她有要變身的前兆。
“雖然不是很有用,但總歸有點奇怪。”
“說說,怎麼回事。”周從文問道。
“我只要這裡開始不舒服,第二天一定會下雨。”柳小別指了指自己的左側膝蓋。
所有好奇都煙消雲散,周從文冷漠的說道,“要是我沒猜錯,這叫風溼。”
“……”柳小別看著周從文,眼睛笑成了彎月,“那沒事了。”
“喂,你該不會真的以為自己是超人吧。”
“周從文,你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奧特曼麼?”柳小別也很奇怪的問道,“每個男孩都會認為世間充滿了公理與正義,認為自己就是正道的光,你不是?”
“我不看動漫。”周從文淡淡回答。
“還真是個無趣的人。”
周從文居高臨下,柳小別穿的比較清涼讓他感覺有些不對,便蹲在柳小別面前,“這幾天你去哪了?沒看見你人呢?”
“搞錢啊,要不然還能幹什麼。”柳小別道。
“哦?有什麼專案?”
“你一個窮光蛋,還說專案?”
“那可不一定,萬一我能拿出來千八百萬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