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留下的指紋分佈在哪裡?門把手、床頭櫃、門框、抽屜等處是否有完整指紋?有什麼特點?
血跡主要分佈在哪裡?傷口有什麼特點?下刀位置能夠說明什麼?
床上是否有精.液殘留?還有沒有其他物品存在?
最最重要的,是希望費永柏能夠搶救成功。他若能活下來,那就有了最有力的目擊者,案件偵破指日可待。
想到這裡,趙向晚變得神采奕奕,心中燃起熊熊鬥志。正在琢磨著下一步行動,高廣強和艾輝、祝康、黃元德抱著一迭子資料走了進來。
四個人一進屋,就開始喊熱,叮叮哐哐地喝茶、拖椅子、坐下吹電扇,一抬頭看到辦公桌中央盛開的玫瑰,眼睛一亮:“喲,這麼漂亮的花兒,誰買的?”
劉良駒指了指季昭:“他送給向晚的。”
高廣強嘖嘖稱奇:“唉喲,季昭這麼懂事?”季昭一開始的確顯得內向而沉悶,但現在越來越靈活,越來越有煙火氣息了。
何明玉瞪了朱飛鵬一眼:“可不是,比某些人懂事多了。”
朱飛鵬毫不在意地衝她桌上呶了呶嘴:“不是截了一枝玫瑰給你嗎?你記得找個瓶子插起來,這可是我第一次送你花,有紀念意義。”
何明玉真是哭笑不得:“那我真的要謝謝你了。”
朱飛鵬大言不慚:“不客氣,知道我的好就行。”
同事們看他倆鬥嘴覺得有趣,都笑了起來。
趙向晚卻沒有笑。她做事向來專心,剛才整理出三個疑點之後,著急看他們帶回來的調查結果,便催促道:“你們調查得怎麼樣?”
高廣強示意朱飛鵬去叫許嵩嶺來,大家準備開案件碰頭會。
許嵩嶺今天在局裡開會,高廣強資訊靈通,說今天是班子會議,以後許嵩嶺就會擔任市局的副局長。接下來,重案一組組長一職由誰擔當,大家都還挺好奇的。
許嵩嶺雄糾糾、氣昂昂地走進屋,一進辦公室,眾人都鼓起掌來。
“許局長好。”
“許局長走馬上任,將來可就平步青雲了。”
“許局長不要丟下我們……”
許嵩嶺虎著臉,掃了眾人一眼:“說什麼呢?”威嚴猶在,整個辦公室的人頓時都閉上了嘴。
看到氣氛忽然變得凝重,許嵩嶺忽然哈哈一笑:“我就算當了副局長,還是你們的頭兒。”
許嵩嶺這一變臉,著實把大家嚇了一跳。聽到他承認當上副局長,又都樂開了花。許嵩嶺可是從重案一組一步步走上去的實幹家,從不溜鬚拍馬,許嵩嶺能夠當上副局長,說明現在市局越來越看重經驗與能力,而非關係與馬屁。
大家真心實意為許嵩嶺感到高興,都鼓掌歡呼起來。
除了高廣強之外,朱飛鵬他們幾個年輕人都是許嵩嶺一手帶出來的刑警。重案一組是許嵩嶺力排眾異組建起來,大多是科班出身,理論知識豐富、專業基礎紮實,但從大學來到公安局,剛開始接觸案件時什麼都不懂。是許嵩嶺帶著年輕人,手把手教他們如何審訊,怎樣取證,有什麼樣的流程與規範。
現在亦師亦友的領導高升,大家當然感到高興。
許嵩嶺看一眼重案一組的年輕人,眼中滿是欣慰:“放心吧,我還是負責刑偵大案這一塊,兼任刑偵大隊隊長,以後重案一組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我的辦公室隨時歡迎你們來玩。”
停頓片刻,許嵩嶺招手將高廣強叫到身邊,微笑道:“老高,我離開重案一組之後,這幫年輕人需要一位老同志帶著。你經驗豐富、性格沉穩,以後重案一組,就交給你了。”
高廣強是因為參與周荊容校園投毒案才來到重案一組,沒想到會被許嵩嶺委以組長一職:“許局長,我……”
許嵩嶺拍了拍他肩膀:“我相信你。”
高廣強當了一輩子的刑警,從來沒有想過當官,沒想到快退休了能當上重案一組組長,有點受寵若驚:“好,謝謝信任。”
朱飛鵬幾個全都吆喝起來:“老高,高組長,以後小弟們就聽你的了!”
看著一張張意氣風發的臉,高廣強信心倍增,拱了拱手:“那我老高在這裡謝謝大家抬莊,以後我們一起合作,多破案、破大案,立大功!”
熱鬧了一陣之後,許嵩嶺坐下,讓高廣強主持案件碰頭會。
這是高廣強第一次當組長,壓力倍增。不過他當了這麼多年刑警,經驗豐富,很快就調整好心情,開始井然有序地佈置起大家彙報的順序。
先是朱飛鵬彙報與派出所對接事宜,緊接著由何明玉講述詢問受害人的過程。
聽完何明玉的彙報,眾人都和劉良駒一樣,第一時間浮現在腦海裡的是:費思琴到底是受害人、幫兇,還是主犯?
這個案子先前大家想得簡單,既然有幸存者,並且看到了兇手的臉,那就直接畫像、通緝,將兇手緝拿歸案即可。可是現在這位倖存者的供述前言不搭後語,矛盾的點太多,微表情判斷她在說謊,那怎麼抓人?
是不是真有入室搶劫者?
是不是真的是三個人?
是不是真的很壯、年輕、短髮、面板黑?
費思琴的話不可信,給案件偵破增加了難度,甚至是障礙。
聽到大家的討論,高廣強在小黑板上寫下“費思琴”三個字,並在旁邊打上一個大大的“?”,“我們暫且不對她下結論,先由祝康彙報現場勘查情況。”
祝康與黃元德一直在現場,與五福路派出所的同志一起,對費家的每一個角落進行檢查。
祝康他們今天一會在地上趴著,一會爬到窗框上取樣,連臥室窗簾、衛生間洗漱杯、廚房碗筷都沒有放過,總共取了多組鞋印、指紋。
“初步偵查的結果,進出費家的人有不少,除了一家四口之外,還有費永柏的學生、鄰居、同事等。費家入戶玄關有多雙拖鞋,進來的人都會換鞋,排除舊拖鞋鞋印以及救護人員、警察入室的鞋印,目前可疑鞋印有三組,穿的是運動鞋,不過鞋底花紋與品牌,從鞋碼大小、步距推測身高體重,還需要進一步進行痕跡檢驗。”
聽到祝康的話,高廣強在小黑板上再畫上三個圈圈:“初步勘查結果顯示,的確有三名陌生人,沒有換鞋進入室內。”
現場照片還沒有洗出來,祝康便拿出粉筆,在小黑板上開始邊畫邊說,他雖然畫畫水平不行,但畫個腳印還是分分鐘的事。
“從足跡分析來看,這三組鞋印的主人均為男性,我暫且把它標為A、B、C。”
“A和B步子較短,腳印瘦小,腳印之間的距離不規律,步行路線比較彎曲,應該是少年,性格相對跳脫。”
“C的腳印大,步子邁得大,腳印之間的距離比較均勻,走的是直線,應該是青年,性格較為沉穩。此人後路凹印很深,前掌淺,走路時挺胸收腹,並沒有一絲慌亂。”
趙向晚聽到這裡,眼睛亮晶晶的,刑偵手段多樣化,彌補了她讀心術的不足。看來費思琴並沒有自導自演,的確是有三名搶劫劫匪,不過只有一個年輕人,另外兩個是少年。
少年?多大年紀?
祝康是科班出身,刑偵專業知識過硬,對足跡學很有研究,一談起現場腳印便滔滔不絕。
“我觀察到A的腳印有以下特點:腳掌寬大而豐滿,腳弓相對比較低。前掌壓痕比較輕,腳弓壓痕比較寬,後跟的壓痕有點重,壓力面大而且均勻,腳印邊緣明顯而完整,立體腳印相對較深,因此可以知道,少年A比較胖。
少年B不一樣,他的步角比較小,腳掌壓力不是很均勻,重壓部位很明顯,腳印邊緣不夠完整,起落腳比較高,蹬踏痕跡明顯,我判斷:少年B相對較瘦。”
祝康看一眼重案組的同事,瘦小的個子裡似乎蘊含著巨大的能量:“具體的資料,還需要進一步計算,不過今天忙了一天取樣,大致有這個結論,我們先內部討論一下。”
許嵩嶺本來是打算旁聽的,不過聽到這裡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稱讚道:“不錯,祝康對足跡學的研究很有見地,可以沿著這條路子好好發揮一下。”
祝康抬頭挺胸,大聲回應:“是!”
黃元德站起來:“關於現場勘察,我再補充幾點。”
祝康今天主攻腳印,黃元德則負責指紋及其他物件。今天天氣熱,他倆怕影響現場,連吊扇也不敢開,在三樓蹲了一整天,累得真是汗流浹背、氣喘吁吁。除了中午學校保衛處派人送來盒飯,算是休息了一下,其餘時間一直都在忙。
趙向晚留意到他倆的前胸、後背都有一圈鹽漬,再一次對刑警的辛苦有了新的認知。
黃元德早已習慣這樣的工作強度。沒案子的時候還好,能夠按時上下班,如果來了案子,熬夜幹活很常見。
黃元德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書生氣十足的他更注重犯案現場的細節:“指紋提取的工作基本已經完成,因為還需要比對才能確定,所以暫時沒有什麼結論。不過我對現場所有物品進行整理之後,有了幾點發現。”
高廣強點頭道:“好,你說。”
“第一,音樂學院教授樓的玻璃都用的是雙層厚玻璃,應該是隔音用的。我問了保衛處的人,都說這裡因為多數老師要練琴、練聲,為避免影響鄰里關係,因此修建教授樓的時候特地做了隔音處理。案發之時正值中午,南面窗戶全都關閉,因此屋裡即使呼救、打鬥,外面的人卻聽不見。”
哦,原來是這樣。
入伏了,很多家庭為了避免南面陽光直射熱空氣進入室內,會在上午十點左右將南面窗戶緊閉,保證室內陰涼。
先前趙向晚也懷疑過,按理說歹徒進入室內,執刀砍傷男女主人,那動靜肯定不是一般的大,為什麼隔壁鄰居都沒有驚動呢?原來因為這棟樓做過隔音處理。
何明玉問:“樓上、樓下的人也沒有聽到嗎?”
負責外圍調查的艾輝回道:“現在是暑假期間,不少老師都外出不在家。費老師家樓上的李老師老家是北方農村,一放假就帶著家裡人回了老家;樓下的金老師一家三口外出旅遊,都不在家。”
何明玉問:“對門呢?”
艾輝道:“對門的劉老師母親生病,夫妻倆都在醫院陪床,孩子出國留學,家裡也沒人。”
好吧,真巧。
所有人都催:“阿黃,趕緊說後面的。”
黃元德最恨人叫他“阿黃”,因為他老家養的一條大黃狗,就叫做阿黃。可是這個外號早就被重案組的人叫熟了,沒辦法抗拒。
為表達心中不滿,黃元德故意賣了個關子,拿起茶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涼茶。直到眾人再一次催促,他才慢慢往後講。
“第二點,主臥室床上的血跡呈噴射狀,主要集中在屈薇歌這一側,應該是她被砍到了大動脈。至於她的傷口怎樣,致命傷是什麼,還要等法醫報告出來才知道。被面沾有血跡,帶著散亂掌印,初步判斷是屈薇歌、費永柏與歹徒搏鬥時所留。屈薇歌指甲內有殘餘人體組織,應該是歹徒的面板,已經送檢等待結果。”
趙向晚陷入沉思。屈薇歌與費永柏醒來,與歹徒面對面,兩名成年人,對兩名少年、一名成年人,怎麼就受傷如此慘烈?是不是有不可告人之事?
沒有去現場的劉良駒問:“夫妻二人穿的是什麼?這麼熱的天還蓋什麼被子?”
黃元德衝劉良駒豎了豎大拇指。
“劉師兄明察秋毫。據保衛處的同志說,當時臥室中央的吊扇是開著的,只是因為要保護現場,再加上吊扇開久了怕發動機燒壞,所以關掉了。
主臥室靠北面是衣櫃,中間一張大床,兩邊有床頭櫃。床上鋪著牛皮涼蓆,因為窗戶緊閉隔絕了熱空氣,再加上窗邊有棵大梧桐樹,還挺陰涼,費家夫妻比較講究,睡覺都穿得很整齊,全是真絲睡衣。
屈老師穿的是米色桑蠶絲的短袖、長褲,費老師穿的是淺藍色真絲短袖、長褲。他們應該很注意養身吧,枕頭、枕巾、蓋肚子的小薄被,一應俱全。我戴著手套摸了一下那個毛巾被,手感很好,白底淺綠碎花,清雅得很。”
劉良駒“嗐”了一聲,“毛巾被啊,你早說嘛。”
夏天雖熱,但老一輩的人都會叮囑小孩子,要蓋好肚子,莫貪涼。費永柏與屈薇歌也是帶過兩個孩子的人了,自然是知道這些的。
現在知道夫妻倆身上蓋著毛巾被,吹著吊扇風,沉沉入睡。兩人陡然被刀砍中,肯定會因為疼痛驚醒,與歹徒三人搏鬥,屈薇歌指甲留有人體殘餘組織。
劉良駒很快就反應過來:“現場有沒有滴落狀血跡?有沒有歹徒留下的血跡?有沒有衣物纖維?”如果有撕扯、有掙扎,那歹徒穿的衣服會不會被扯破?
黃元德說:“這就是我要補充的第三點,現場沒有發現衣物纖維,血跡已經取樣送檢,如果不是費永柏、屈薇歌的,那一定是歹徒留下的。從剛才祝康所說,ABC三人中有兩名少年、一名青年,手中有刀,費永柏、屈薇歌又受傷在先,因此雖然搏鬥卻落了下風。結合醫院反饋過來的資料,屈薇歌被砍了十幾刀,大血管破裂失血過多而死,刀口長而深,我判斷兇器應該是那種刀身比較長的砍刀。費永柏身上傷口不多,但被一刀刺入胸口,要不是位置略偏沒有正中心臟,恐怕早就命喪黃泉。”
祝康聽到黃元德點到自己的名字,抬起頭道:“有可能兇手以為費永柏已死,所以才沒有繼續補刀,費永柏因此才留了一命。”
黃元德“嗯”了一聲,“現場留下的兇器,只有費永柏胸口那一柄,不是砍傷屈薇歌的那種長形砍刀,而是西餐廚師切肉刀,短柄、尖頭、刀身略厚。我們到廚房察看,費家有一整套進口的西餐廚師刀,正缺了那把切肉刀,應該是就地取材。”
朱飛鵬立馬提問:“刀柄上留有指紋嗎?”
黃元德道:“有,非常完整,已經提取,準備做進一步的比對。”
朱飛鵬立馬興奮起來:“太好了,有指紋,就不怕找不到人!”自從上次樊弘偉案件裡半枚指紋立下奇功之後,朱飛鵬對指紋細心琢磨,完全是著了迷。
黃元德沒有理會朱飛鵬的興奮,直接說出自己的結論:“我有一個感覺,不知道是否準確。”
眾人一齊催促:“阿黃你快說。”
黃元德再一次被“阿黃”二字打擊得沒了脾氣,沒好氣地說:“你們能不能叫我的名字?”
這一回,連許嵩嶺都笑了起來。
這麼多年了,黃元德還在跟他的外號較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