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到吃火鍋,眾人都有些緊張起來。
上一次許局說請客,帶著大家吃火鍋,結果遇到閔成航揮刀當街砍人;
上上回也是許局請吃火鍋,結果遇到樊弘偉等人挑釁生事。
所有人一起搖頭:“不不不,不要吃火鍋,我們還是跑遠一點,去三醫院對面的如意飯館吃點小菜、喝點小酒來得自在。”
祝康當然沒有意見,當即拍板:“行,那就下班後去如意飯館。”他轉頭對趙向晚說,“記得把季昭帶上啊。”
季昭這個家屬做得到位,重案一組有點什麼事都不忘把他叫上。
趙向晚點了點頭,沒有推辭。
祝康大仇得報,的確值得大吃一頓表示慶賀。為了讓盧富強、龔四喜、盧尚武這三個人認罪,大家奔波、忙碌了這麼長時間,也該輕鬆一下了。
好在這一回,無事發生。
民以食為天,人的情感在吃吃喝喝中不斷升溫。
周如蘭也漸漸放開了一些,和大家有說有笑起來。
過了幾天,三村灣全面清理,嶽州市公安局、羅縣公安局、星市公安局三地聯動,動用了上百名警力,以雷霆之勢,搗毀賭博、私娼窩點,解救出多名被拐賣婦女兒童。
站在旁邊看熱鬧的群眾,都發出歡呼之聲。
“龔有霖垮臺了~”
“三村灣的壞傢伙們都被抓了。”
“太好了,這個毒瘤終於清除了。”
“白天還好,一到晚上啊,每一次經過那個地方,我都心驚膽顫,生怕跳出個壞人把我害了。現在好了,終於可以安心走夜路了。”
趙向晚身穿橄欖綠制服,英姿颯爽,與祝康、朱飛鵬並肩而立,站在三村灣的路口處。
作為市局派來的代表,趙向晚這回並不參與行動,只是負責監督與協調。畢竟當時與羅縣公安局潘磊、汽車站派出所李楊明打交道的人,是她。
祝康到了曾經的酒村灣,祭奠過爺爺、奶奶、父母、姐姐和表弟,痛痛快快哭過一場之後,頭疼的毛病不藥而癒。現在站在趙向晚身邊,精悍挺拔的身形令他看起來格外精神。
朱飛鵬是主動請纓。上一次來羅縣,因為何明玉生小寶而沒有跟著來,這一回他主動替換了周如蘭。朱飛鵬個子高大,濃眉大眼、外形英朗,即使是站在路邊,也能讓人一眼就看到他的存在。
趙向晚感覺身邊有人靠近,來人試圖拉她的胳膊。
趙向晚警惕轉頭,卻正對上一張熟悉的面孔,四十來歲年齡,體型微胖,笑容親切,原來是副食店的老闆娘喬紅玉。
喬紅玉一看到趙向晚,滿眼都是驚喜:“啊,真的是你!”
喬紅玉本就是個自來熟,正在人群裡看熱鬧呢,忽然發現發現負責監管三村灣掃黑行動的一個女警察眼熟,湊近一看,竟然是曾找她打聽過被拐大姐下落的趙向晚,興奮地就過來打招呼。
趙向晚看了喬紅玉一眼。
她一雙鳳眼本就凌厲,再加上制服英挺,讓喬紅玉一下子就老實許多。只不過,喬紅玉是個閒不住的人,老實了幾分鐘又跑過來拉家常。
“警察同志,原來你真的是警察!妹子,讓你喊了我半天的大姐,真是不好意思啊。先前都是在執行秘密任務是不是?你們一定早就知道三村灣是黑惡勢力的窩點,所以才悄悄調查的是不是?你先前和我說什麼大姐被拐,都是假的,是不是?真沒想到啊,你說得像真的一樣。”
不斷有警察在身邊走動,派出所的李楊明、潘磊時不時過來彙報工作,趙向晚只能點點頭道:“喬大姐,謝謝你的幫助,我有事,回頭說話。”
喬紅玉豔羨地看著身穿警服的趙向晚:“好,我等你啊。”
這一等,就一直等到收隊。
當身邊人群散去,趙向晚準備回招待所休息,一轉頭卻看到喬紅玉站在遠處,執著地等待著,便知道她有話要說。
趙向晚對喬紅玉印象不錯,走過去詢問:“大姐,您有什麼事嗎?”
喬紅玉一顆八卦之心,正事不談,先扯歪篇,看看站在趙向晚身後的祝康,再看看朱飛鵬,好奇地衝祝康呶了呶嘴:“他不是你物件吧?”
趙向晚搖了搖頭:“同事。”
喬紅玉連連點頭,一臉“我知道我知道”的表情,“這個小夥子今天穿上警察制服倒是看著還錯,勉強配得上你。只不過,還是不如旁邊那個警察長得好。”
趙向晚:“都是同事。”
喬紅玉打聽:“妹子,你不是我們羅縣公安局的吧?是市裡來的吧?”
趙向晚點頭:“對。”
喬紅玉又問:“你是不是領導?”
趙向晚搖頭:“不是。”
喬紅玉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失望:“也對啊,你這麼年輕,還沒辦法這麼快就當上領導。”
【這個小妹和別的警察不一樣,她的每一句話都能說到我心窩窩裡。她說過女人才會幫女人,是不是?】
【我小妹被我爸丟了三十幾年,我去報案公安局都懶得理睬,找她有沒有用?】
【唉,太久了,61年村裡鬧饑荒,人都要餓死了,誰還能養活奶娃娃。】
趙向晚聽到她內心所想,若有所思。61年被丟棄的女孩子?怎麼聽都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便問她:“是有事要我幫忙嗎?”
喬紅玉問她:“三十四年前的棄嬰,你們警察還能幫忙找到嗎?”
祝康與朱飛鵬在旁邊聽到,交換了一個眼神:好傢伙,三十幾年了?這可真難找。
趙向晚問:“出生年月?”
不知道為什麼,喬紅玉對她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感:“是我小妹。農曆1961年五月初五,端午那天出生,我媽難產去世,小妹沒有人管,我用米湯把她養到滿月後被我爸給扔了。我媽死之前拉著我的手,囑咐我一定要好好帶妹妹……”
說到這裡,喬紅玉的眼圈紅了。
“我比小妹大六歲,當時也是個孩子,沒辦法把她養大。她瘦得像一隻小貓,連哭聲都很小很小。那個時候,家裡真的是太窮了,根本沒有一點吃的,米缸都被刮爛了,也刮不出一顆米來。我爸說,把她扔到慈善堂,也許她還有一條活路,留在家裡,我們三個都得餓死。”
趙向晚抬眼看著喬紅玉,在腦海裡回憶閔家槐的模樣。
喬紅玉體型略胖,個子中等;閔家槐個子瘦小,嬌嬌怯怯。
喬紅玉濃眉大眼,圓盤臉;閔家槐柳眉杏眼,瓜子臉。
兩人似乎不太像。
想到閔成航曾經提過,星市孤兒院61年接收過很多被遺棄的嬰兒,不知道羅縣的慈善堂是個什麼狀況。
趙向晚冷靜地勸慰:“你不要存太大的指望。時隔三十四年,事是人非,你小妹不一定活著。”
喬紅玉心中酸楚,哽咽著點頭:“是是是,我知道。”
趙向晚說:“羅縣的慈善堂現在還在嗎?你沒去問問?”
喬紅玉道:“那是解放前一個教堂改的,一個外國人籌集善款,收養一些被人拋棄的孩子。後來運動期間被鬥,也不知道那些孩子們都到哪裡去了。我爸62年去世,我跟著叔叔嬸嬸過日子,好不容易長大結婚有了點能力,這才去找,可是,沒有找到。到底還是過了太久時間,慈善堂都不見了,到哪裡去找人?”
趙向晚皺了皺眉:“那你有什麼印跡或者特徵嗎?”
遺棄小妹的時候,喬紅玉也只有六歲,她只記得一件事:“我妹妹,後背肩胛骨那裡有一個紅色胎記,像只蝴蝶。”
第122章閔家蝶
◎他為刑偵畫像增添了時間軸◎
——早已拆除的羅縣慈善堂。
——三十四年前的棄嬰。
——肩胛骨上的蝴蝶胎記。
只有這三條線索,如何從茫茫人海中把人找出來?
喬紅玉給趙向晚出了一個難題。
趙向晚眉頭微蹙。
喬紅玉看著趙向晚的表情,知道這件事很難,反過來安慰趙向晚:“沒事沒事,我就是找你問問。如果實在太麻煩,就算了。”
雖然嘴上說“算了”,但喬紅玉眼中的悵然藏都藏不住。
【這件事,是我心頭的痛。】
【只要一到清明,給我爸媽上墳的時候,我這心裡頭的愧疚就像春天的野草一樣,發瘋一樣的長著。】
【我爸媽沒有兒子,只生了我和小妹,家裡所有的東西都被叔叔們瓜分了,我在那個村裡,只剩下一道墳頭,還有……小妹,連名字都沒來得取的小妹。】
趙向晚想了想,對喬紅玉說:“我認得兩個61年的棄嬰,是夫妻倆,他們都在星市孤兒院長大,不知道能不能為你提供一點資訊。”
喬紅玉心一喜,抓著趙向晚的手捨不得放:“肯定有用!第一次見你,和你說了那麼多話,我就特別喜歡你。先前我以為你是個打工妹,還一心想著把兒子介紹給你,對不住,是我眼瞎,我兒子哪裡配得上你?你肯幫我,為我提供資訊,就已經是非常好的好警察了。我去羅縣公安局報過案,人家根本不理不睬。”
公安局不立案還真不是公安局的錯,趙向晚說:“大姐,您這個案子,實在是太過久遠。我也只是提供一個方向。”
喬紅玉連連點頭:“好好好,你告訴我那對夫妻的姓名、地址,我去找,我去問。”
趙向晚沒有直接把閔家槐的家庭住址告訴她,而是留下喬紅玉的電話:“你等我通知吧。”
喬紅玉千恩萬謝地離開。
祝康看著趙向晚:“你打算管她這舊事?”
朱飛鵬搖頭嘆氣:“三十四年前的事情,線索太少。”
趙向晚的態度倒是很輕鬆:“誰都會有難處,能幫一把是一把吧。”
向晚是被父母拋棄的孩子,小時候曾無數次幻想,找到親生父母之後他們會激動哭泣、努力彌補、疼愛她,所以很理解被拋棄的孩子那種想要尋親覓祖的渴望。
因此遇到有人尋找失散多年的親人,趙向晚總想伸伸手促成一二。
三村灣的事情處理完畢,趙向晚回市局覆命。雖然許嵩嶺嘴上批評、教育,吹鬍子瞪眼睛,但趙向晚聽到了許局歡樂無比的內心。
【在省廳露了臉,幹得漂亮!】
【向晚雖然行事魯莽,但銳氣十足,是顆好苗子。】
【端了多個犯罪窩點,扯出十幾樁舊案,又是大功一件。】
帶著這份愉快的心情,趙向晚見到了還在看守所等待判決的閔成航。
閔成航是個聰明人,他雖然當街砍人,但的確是因為妻女被綁架這才走上不歸路,加上協助警方成功勸邱三勇交代出一批槍械的下落,成功將一樁銀行劫案掐死在萌芽狀態中,將功贖罪,市局已經打報告申請為他減刑。
妻女安然無恙,閔成航對趙向晚充滿感激,自然是有問有答。可是聽趙向晚說起喬紅玉尋找小妹的事情,閔成航眉毛皺了起來。
閔成航的態度明顯帶情緒:“當年養不活所以扔了,那就扔了吧。現在過了三十幾年再來找,她想做什麼?”
趙向晚道:“喬紅玉也不是想做什麼,就是想找到小妹,看看她過得好不好吧。”
閔成航冷笑了一聲:“她是不是覺得自己挺偉大?過了這麼多年還沒有忘記小妹?假惺惺!我看是現在日子過得好了,想起往事心中愧疚,想要讓自己心裡舒服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