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向晚問她:“盧輝就是盧尚武,這一點沒有錯吧?”
兒子是當官的人,履歷、檔案沒辦法造假,孫友敏自知無從抵賴,哼了一聲,轉過臉去。
趙向晚微笑:“行,確定了這一點之後,我們聊點別的吧?”
孫友敏翻了個白眼,不理不睬。
【聊什麼?想讓我揭兒子的短?休想!】
【他為了升官發財,入贅楊家,老盧家的臉都丟光了,才有了今天,我怎麼能扯他的後腿?】
【這個女警察不是個好東西,不理她!】
趙向晚問她:“你現在和老大一起過日子吧?”
孫友敏又哼了一聲。
朱飛鵬提高聲音:“認真回答問題!”
警服還是有些威懾力的,孫友敏不情不願地回答了一句:“是的。”
趙向晚繼續問:“老大生了幾個?”
孫友敏被戳到了痛處:“四個。”
【四個都是姑娘,因為違反計劃生育政策,還交了罰款。雖然說有尚武在,再生兩個都沒問題,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祖墳出了問題,兒媳婦現在年紀大了,生不出來了,煩死!】
趙向晚微微一笑:“好福氣啊,四朵金花。”
孫友敏白了她一眼:“你諷刺我嗎?老盧家香火斷了,有什麼福氣?!”
趙向晚刺激她:“哪裡就斷了香火?你二兒子不是生了一個孫子嗎?聽說長得好、會讀書,乖得很嘞。”
孫友敏的心在滴血,沒好氣地說:“閉嘴!”
趙向晚道:“可惜得很,你唯一的男孫,姓楊。”
孫友敏的臉皮抽了抽。
【作孽哦,為了升官發財,連祖宗都不要了!】
【我死了,都沒臉見老頭子。】
【老大再孝順有什麼用?他沒生兒子,唉。】
趙向晚冷笑一聲:“升官、發財,就那麼重要嗎?重要到連自己的姓,連自己的祖宗都不要了?你們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是不是?有個局長兒子多風光!只可惜,萬事萬物,都有定數,誰也逃不過老天的安排!”
孫友敏轉過臉來,認真地看著趙向晚:“你一個小姑娘,懂得什麼?人活一世,不都是為了錢財名利?”
趙向晚知道了,盧尚武能做出十六歲殺人,二十一歲改名入贅的事,和他母親的教育是分不開的。
“人活一世,為的是錢財名利?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計較老大沒生兒子?為什麼介意老二的兒子姓楊?”
孫友敏咬著牙:“祖宗香火總是不能斷的呀。”
趙向晚哈哈一笑:“有了名,還要利;有了利,又要香火。你以為你是誰?十世積善人家嗎?不做好事,不為後人積德,憑什麼好事都給你一個人佔全?”
孫友敏怔怔地看著她,若有所思。
【莫非真的是尚武當年做的事太傷陰德,所以盧家才會斷了香火傳承?】
趙向晚取出盧尚武、龔四喜、盧富強立下的盟約,展示給孫友敏看。
“看到了沒有?你兒子十六歲就組建了三刀會,滅了龔大壯家滿門,壞事做絕。老天爺還是有眼,是不是?所以你們盧家絕了後!你這一輩子,就算合了眼、進了土,也沒臉去見盧家的列祖列宗。”
孫友敏眯起眼睛,內心有無數念頭閃過。
【警察什麼都知道了?】
【尚武是個有主意的,我能怎麼辦?他說殺人就殺,他說招工就招工,他說入贅就入贅,他長得好,人聰明,我哪裡管得住他?】
【我還有尚文呢,不能被尚武拖累了。沒孫子,我還有孫女,就入贅一個孫女婿,生了兒子姓盧,也是可以的。】
趙向晚安靜地等待著孫友敏的反應。
她知道,子肖母。尚武的自私自利、為名利不擇手段,就是跟孫友敏學的。
孫友敏一旦發現兒子沒有用,她會做出對家族最有利的選擇。
趙向晚取出一沓子資料。
“我們盯盧輝很久了。不僅是二十年前的滅門慘案,他與派出所龔有霖勾連,充當三村灣保護傘,犯下的事情,槍斃十次都不為過!”
“這是他二十年前犯下的兇案證據。”
“這是他行賄、受賄的證據。”
“這是他包庇地下賭場的證據。”
“這是……”
證據如山,壓得孫友敏喘不過氣來。
她艱難地問出一句:“他,犯事了?大不大?”
朱飛鵬板著臉,沒好氣地說:“公安局局長,知法犯法,為黑惡勢力撐起一把保護傘,你說他犯的事大不大?”
孫友敏挺直了腰桿,眼中不再有掙扎:“你們想要知道什麼?”
第118章禍根
◎他說,四兒是禍根◎
出了審訊室,朱飛鵬看著趙向晚手中厚厚的資料,有些疑惑地問:“才一天時間,你就掌握了盧輝的全部罪證?”
趙向晚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祝康狠狠敲了朱飛鵬腦袋一下:“兵不厭詐,你懂不懂?”
朱飛鵬跳了起來:“喂,不要打頭啊。”
趙向晚表情嚴肅:“不要鬧了。孫友敏說的話,對我們並沒有太大的幫助。她並沒有承認盧尚武十六歲殺人一事,她只是在努力撇清盧輝所作所為與她、與盧尚文之間的關係罷了。”
朱飛鵬點了點頭:“是的,孫友敏很狡猾,也很冷靜。有這樣的母親,恐怕盧尚武也不好對付。”
祝康心裡沒有底,嘆了一口氣:“那兩個人都在公安系統這麼多年,心理素質一定很好。想要讓他們心甘情願認罪,難。”
朱飛鵬也跟著嘆了一口氣:“說實話啊,我也心裡沒底。當刑警這麼多年,像龔有霖、盧輝這樣在公安系統身居高位,手上沾著淋漓鮮血的,我是第一次見到。十六歲的少年,在犯下滅門命案之後,不僅沒有心理崩潰,反而敢進入公安系統,成為警察,這樣的蛻變真的非常可怕。他們每天身穿制服、面對莊嚴的警徽,難道已經把入職時的警察誓言完全拋在腦後了嗎?”
是啊,保證忠於黨,忠於祖國,忠於人民,忠於法律;保證嚴守紀律,秉公執法;保證清正廉潔,恪盡職守;保證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這些誓言,全都忘記了嗎?
趙向晚冷笑一聲:“對他們而言,什麼誓言都是幌子,他們內心真正所想,不過只有名、利二字吧?內心的惡,早在殺人那一剎那被釋放,再也回不去了。”
祝康看著趙向晚:“向晚,他們官威太盛,要不,咱們換人上吧。”
趙向晚:“換誰上?”
祝康將手一攤:“讓許局上啊。他是領導,這種大案難道不應該他上嗎?”
趙向晚如釋重負,對啊,幹嘛這麼重的擔子她要一個人扛?
這麼一想,趙向晚整個人都輕鬆下來,微微一笑:“有道理。不管怎麼樣,咱們小兵先打個前站,後面的事情讓許局,讓省廳的人去處理吧。”
既然輕鬆下來,不求勝負,沒有壓力,那就去見見這兩個人也好。
盧輝,趙向晚見過。
可是龔有霖,趙向晚一直沒有機會見到。
龔有霖,三十六歲,身形高大,五官端正,看得出來曾經是個帥小夥。只可惜貪吃貪喝不運動,整個人發了福,已經與帥氣二字半點不沾邊了。
見到走進審訊室的是三個年輕人,龔有霖嗤笑一聲:“怎麼?你們連個像樣的警察都派不出來了?莫名其妙地把我帶到這裡,搞這麼大的陣仗,就派三隻小蝦米來見我?”
趙向晚已經放平心態,沒打算一次性審問就能讓他定罪,自然態度和煦。
“龔所長,久聞大名。”
龔有霖還不知道自己父母已經過來,正眼都沒有看趙向晚,冷哼一聲:“自古請神容易送神難,你們把我傳喚到公安局,給我羅織了什麼罪名?”
趙向晚道:“二十年前的一樁舊案。”
龔有霖眉心跳了跳,終於轉過臉來,看著趙向晚。
【哪件案子?不會是……不會不會!阿強早就死了,案卷我已派人銷燬,連那六個人的埋屍之處都已經夷為平地,整個小灣村都不復存在,那件案子已經在這個世上歸零了。】
聽到他的心聲,趙向晚心中略定。
很好,這麼多年的順遂讓龔有霖漸漸狂妄,不需要刺激就能聽到他心中所想。
趙向晚繼續說:“我們在調查一起當街砍人案的時候,抓到一名犯人,他使用的砍刀屬於管制刀具,所以,我們局裡清查了一批違規銷售刀具的小生意人。”
龔有霖聽她羅裡吧嗦地說什麼砍刀、刀具、生意人,有些不耐煩地說:“這是你們星市的事情,和我有什麼關係?”
趙向晚很悠閒地低頭喝了一口茶,禮貌詢問龔有霖:“龔所長,你喝不喝茶?”
看得出來,龔有霖脾氣有些暴躁。
既然暴躁,那就不要急。
只要你不急不慢,對方就會露出破綻。
龔有霖一甩手:“不喝!”
【這破地方能有什麼好茶。】
【老子喝的都是獅峰龍井,大幾百塊錢一斤的極品綠茶,誰稀罕喝你們這裡的茶葉沫子。】
趙向晚微笑:“看來,龔所長是看不上我們星市公安局的茶葉。也是,我們這裡是清水衙門,可比不得汽車站派出所,背靠三村灣,又是賭場,又是窯子,還有拐賣窩點,光是收保護費,龔所長就賺得盆滿缽滿吧?”
龔有霖聽她連諷帶刺的,聽得心頭鬼火直冒:“信口雌黃!你也是警察,沒有證據的話不要亂講,小心我告你誹謗。”
趙向晚臉上的笑容漸漸變成了嘲諷:“告啊,你去告我!”
她指著身上的警號:“來,記住了沒?你若是對得起自己曾許下的警察誓言,那就去告我!你若是真的清正廉明、公正守法,你就去告我!你若是真的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你就去告我!”
龔有霖是在四季大酒店的茶室被請來喝茶的,他平時養尊處優、不知道拿了多少賭場老闆、柺子們的好處費,哪有底氣去告趙向晚?
趙向晚一連串的反問句讓他有些心虛,剛才的囂張氣焰被撲滅不少,他轉過臉去,罵了一句:“無知小兒。”
趙向晚再一次低下頭,喝茶潤了潤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