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高廣強問了第二個問題:“如果沒有人買走閔雙雙,你們打算怎麼安置這個孩子?”
耿亮看了高廣強一眼,欲言又止。
高廣強眼睛一瞪:“說!”
耿亮嘟囔道:“劉商軍只讓我們帶閔家槐來星市,說閔成航必須見到老婆才肯交代,不然這事就黃了。劉商軍說只要那小姑娘在我們手裡,閔成航就不敢不聽話,他還說閔成航拿砍刀襲擊放學的孩子,被特警給逮住,放是不可能放出來的。我們只要現在聽他的,等我們幹完這一票,遠走高飛,管他未來會不會說出實情。”
高廣強眯了眯眼睛,目光中帶著壓力:“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耿亮眼神遊離:“就,放在長水家裡唄,等閔成航自首後邱三勇出來,我們自然會把孩子還回去。”
高廣強提高了音量:“說實話!”
耿亮只得說了實話:“我沒想那麼多。這不正好有人來買嗎?一萬塊錢,白賺的。我當時還跟長水開玩笑,要是銀行劫不了,我們就去拐孩子賣。一個漂亮小丫頭賣一萬塊,錢來得多容易。”
高廣強氣得牙癢癢,這種人天生腦子裡就沒有社會規則可言,違法的事情說起來像好玩一樣。只能把他送回監獄,和邱三勇一起接受改造、教育吧。
龔長水那邊的審訊也很順利。
以朱飛鵬現在的水平與能力,審問一個靠坑蒙拐騙為生的二流子那是手到擒來。
除了這個案子之外,龔長水還交代了兩件婦女拐賣案,以及三村灣裡兩傢俬人賭場,幾處私娼窩點。總之,這小子把三村灣裡犯法的人家交代得一乾二淨,讓朱飛鵬直呼好傢伙。只要與羅縣公安局聯動,又是大功一件。
審問阿強,卻遇到了阻礙。
阿強本名盧富強,十八歲之後離開家鄉闖蕩,再沒有回過老家,不知道家中父母兄妹是否安好。
雖然耿亮、劉商軍都說阿強手底下有好幾條人命,除了賣刀還充當掮客,介紹殺手、販賣情報,但誰也沒有證據。
阿強只承認兩件事。
第一,賣了一把砍刀給劉商軍,由劉商軍交給閔成航,並按照劉商軍的要求,在警方上門調查時說買刀的人是閔成航;
第二,介紹劉商軍認識耿亮,拿到一千塊錢中介費。
到於其他,阿強看著笑容滿面,但內心深沉無比,心聲絲毫不露:“警察同志,我就是個江湖混混,靠一張嘴賺錢。什麼殺了人、犯了案,只不過就是吹牛,騙騙那些頭腦簡單、一心想賺大錢、快錢的人。我沒有案底的,不信你們可以去查嘛。”
趙向晚聽不到阿強的一絲心聲,他的內心黑暗無比,彷彿一個巨大的黑洞,吞噬了所有聲音、光亮……也許還有良知。
阿強說的話,趙向晚一個字也不信,但他太狡猾,沒有露出馬腳。
抬眼看向阿強,直覺告訴趙向晚——他有大案在身。
就像第一眼見到樊弘偉一樣,哪怕他已經成為政府官員、徹底洗白,但那雙眼睛像伺機而動的野獸一般,讓趙向晚毛骨悚然。
而眼前這個阿強……怎麼說呢?
他個子不高,瘦小精悍,低眉順眼,看著很老實。他見人三分笑,說話的時候目光一般不與人對視,總會停留在你肩頭某處,將耳朵朝向說話的人,像一個聽力有障礙的人一樣。
趙向晚決定採取迂迴戰術,先尋找阿強的基線反應。
基線反應,是指一個人在接收外界資訊之後自身所產生的本能反應或者是習慣性反應。
趙向晚問:“老家哪裡?”
阿強低著頭,聲音有些甕聲甕氣:“離開太久,不記得了。”
家是一個人的根,尤其像他這樣的遊子,即使離家多年,怎麼可能遺忘?多半是在老家犯了事,跑路了。
趙向晚問:“你離家時,是哪一年?”
阿強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思索了片刻,這才謹慎回答:“75年吧?”
趙向晚問:“幾月?”
阿強的頭部微側,右耳朝著趙向晚:“11月。”
“天氣應該涼下來了吧?”
阿強嘴角微微動了動:“是吧?”
他回答問題顯得非常謹慎,能夠用疑問句的儘量用疑問句,極少肯定回覆。
雖然說,江湖越老、膽子越小,但阿強面對警方訊問時,態度太過小心,給趙向晚一種步步為營的感覺。
趙向晚試探了一下之後,身體向後靠了靠,讓自己離他遠了一點,態度變得傲慢起來:“你能記得多長時間的事?”
阿強愣了一下,嘴巴微動,眼睛睃了她一眼,又迅速移到另一邊:“年紀大了,記性不太好,好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
趙向晚再問:“你姓什麼?”
這回他的反應快了很多:“盧。”
“名字?”
“盧富強。”
“性別?”
“男。”
阿強的腦袋漸漸轉正,顯然簡單的問題讓他的心理壓力變小,自然而然地鬆懈下來。
“結婚了嗎?”
“沒有。”
“為什麼?”
“沒女人看得上。”
“從來沒談過戀愛嗎?”
“談過兩個,不過很快就分手了。”
“為什麼?”
聽到這個問題,阿強又停頓了一下,側過頭去,將左耳朝向趙向晚:“不合適吧?”
趙向晚突然提高了音量:“我問你問題,你反問我做什麼?”
阿強再一次愣了一下:“我反問了嗎?”
趙向晚像個嬌氣的女孩子一樣:“當然!我問你為什麼和兩個女友分手,你說的是:不合適吧?而不是肯定的回答:不合適。”
阿強第一次見到警察也有蠻不講理的時候,只得苦笑道:“是,是不合適。”
【唉!女人,都一樣。】
終於撬開他的心門,聽到一絲聲音,趙向晚心中微動。
沒想到,阿強這人屬狗,不打不叫。
趙向晚繼續追問:“怎麼不合適?”
也許因為趙向晚是個年輕女孩,又生得漂亮,阿強的提防感不知不覺地降低,竟然坐在審訊室裡說起自己的情感經歷來。
“第一個吧,是個農村來城裡打工的女孩子。她天真又虛榮,嫌我錢太少,和我分手之後找了個有錢人。第二個是小商品市場一樓賣皮帶、內褲的小嫂子,她結過婚,生了個女兒,談了一段時間,她女兒不喜歡我,又分了。”
趙向晚認真觀察他的表情:“第一個女朋友你是在哪裡認得的?現在哪裡?”
阿強的表情有些冷漠:“是我在深市認得的,只知道分手後給有錢人當二奶去了,誰知道是生是活?”
【死了活該!】
【只可惜,老子有錢的時候你沒趕上。】
趙向晚故意問:“她死了吧?”
阿強側過頭,將左耳朵朝著趙向晚,脖子有些僵硬:“誰知道呢。”
趙向晚心中有了一絲猜測,不過還需要進一步印證。
“我參與過不少案子,發現虛榮的女孩,多半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阿強顯然很願意聽到這樣的話,腦袋再一次轉正,睃了趙向晚一眼。
“有一個女孩當了港商的小老婆,生下兒子之後就被拋棄,兒子也被港商帶回港城再也見不著。還有一個,因為生的是女兒,拿了幾千塊錢就回了老家,因為帶了個女兒回家,老家人都在背後指指點點。”
兩個與港商勾搭的案子,沒有引起阿強的注意力,他一直低著頭,腦袋既沒有往左、也沒有往右,這證明他的女友並沒有與港商來往,剛才那些話是他故意往女友身上潑的髒水。
趙向晚決定換一個案例。
“還有一個女孩,一心想要賺大錢,和同夥一起搞仙人跳,結果被人殺了,拋屍荒野。”
這個故事精準戳中阿強的內心。
他的額角有青筋浮現,雙手緊緊捏住,沒有說話,可是他的胸脯上下起伏,顯然情緒有了波動。
【十幾年前的事,】
【阿霞,莫怪我。】
【不,不會有人知道……】
零零散散的心聲,卻透出最真實的想法。
趙向晚看了他一眼,忽然冷笑一聲:“你不會也把她給殺了吧?”
阿強的頭猛地歪向右邊,左耳抖了抖:“沒有。”
這一刻,趙向晚終於鎖定阿強的基線反應。
——情緒放鬆之時,他的頭是正的。
——回憶、說真話時,他會歪向左側。
——思考對策、說假話時,他的頭會歪向右側。
現在,阿強說沒有殺人,頭卻歪向右側,左耳開始抖動,這代表他情緒異常激動,而且在說謊!
趙向晚繼續問:“她叫什麼名字?”
阿強見她沒有再追問是否殺人的細節,鬆了一口氣,下意識地腦袋回正:“阿霞。”
“沒有大名嗎?”
“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在一家飯館當服務員,人人都叫她阿霞,我也沒有問她大名。”
“她長得好看嗎?”
“好看。”
“個子高嗎?胖不胖?瓜子臉還是圓臉?眼睛大嗎?”
回答這個問題時,阿強整個人是放鬆的:“阿霞長得很好看,個子高,屁股圓,胸大。圓臉,濃眉大眼,兩條粗粗的大辮子,幹起活來很利索,一看就是好生養的。我和她也算是好了半年,原本我是打算和她結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