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燈這一覺睡得很好,醒來時是白天。
他慢慢鑽出被子,看見兔子頭倒在床邊熟睡。
房間裡很暗,窗簾遮擋住大半光線,陽光從縫隙裡投進來。
南燈下了床,想去找找連譯在哪裡。
他來到門前伸手打算開門,突然發現自己原本缺了一截的袖子恢復如初。
“咦?”
他再低頭一看,那次在地洞兔子頭咬破他的衣襬,缺口也不見了,並且他衣物的布料似乎也不再那麼陳舊。
南燈驚奇不已,摸著袖子打量了好一陣。
這是他吃了生魂的緣故嗎?魂體的衣服都自動復原了。
看著緊閉的房門,南燈似有所覺,指尖從木質的門板穿了過去。
他能直接穿過木板了!
南燈睜大雙眼,往前邁了兩步,果然暢通無阻地來到了走廊。
整棟房子裡的光線都很暗,所有窗簾拉得死緊,完全不像白天。
飯廳裡,幾隻小紙人把做好的飯菜擺好,匆忙逃回櫥櫃最上層的夾縫,生怕被兔子頭髮現。
南燈也在這時候恰好過來,找到飯廳外的連譯。
他興奮不已,獻寶似地告訴連譯:“我變厲害了!”
南燈演示給他看,魂體穿過廚房的牆壁,又穿了回來。
以前他只能勉強穿過一些粗糙的玻璃,想去衣櫃都得先開啟櫃門,現在就不用了。
南燈很興奮,又從飯廳直接穿去了書房,來來回回好幾遍。
連譯安靜看著,唇角微抬:“好。”
窗簾是為了南燈拉上的,這樣他的行動幾乎不會受限。
南燈自己玩了一會兒,過來和連譯一起坐在餐桌前,看著他吃飯。
他很快覺得無聊,又跑去客廳看電視,正好沒有看見小紙人悄悄出來幫忙洗碗。
被注入靈術的小紙人是防水的,它們收拾好餐桌和廚房,順便在池子裡洗澡,跑回櫥櫃時在臺子上留下一串溼噠噠的腳印。
下午時分,南燈又跑去臥室睡覺。
—
城中心的廣場,一隻黑貓躍過灌木叢,停下來輕輕抽動鼻尖。
林玖帶人遠遠跟在後面,想知道它究竟要去哪裡。
黑貓已經在區域內巡視了好幾圈,它平時基本只在夜間出現,這有些反常。
並且它似乎特意來到有天師出現的地方,但只是遠遠掃一眼就離開。
林玖認為這或許代表著什麼,連忙帶人追上去。
黑貓的速度時不時加快,一行人幾次差點被甩開。
臨近天黑,他們又被甩開了一次。
林玖正失望,準備折返回去,聽見身邊的天師驚喜出聲:“您快看!”
林玖抬起頭,跟丟了的黑貓就出現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上。
它踩著樹枝輕盈躍下,朝這邊走來。
其餘天師還以為這隻地靈終於肯和他們接觸,然而黑貓停在前方,發出“嗚嗚”的低吼聲。
這聲音處於惱怒當中,它知道這群天師跟著自己,一直甩不掉,才終於失去耐心。
它知道南燈被一個天師帶走,發現南燈許久沒回來,它便第一時間去城內尋找,然而半點氣息都沒嗅到,這些天師都沒有與南燈接觸過。
於是黑貓打算再回去看看,南燈身邊有兔子頭,應該不會有什麼事。
最煩的是身後這群跟上來的天師,簡直陰魂不散。
林玖試著上前一步:“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想知道……你是否需要協助?”
黑貓眼神未變,豎著蓬鬆的尾巴在原地踱步。
見林玖還不離開,它不再忍耐,前爪扣緊地面,對著眾人哈氣。
與此同時,一道氣流猛然襲來。
突然的攻擊讓在場的天師沒有防備,只有林玖後退幾步穩住身體,其餘人皆被氣流震倒,狼狽從地上爬起來。
等他們再抬起頭,黑貓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玖震驚又不解:“它竟然如此強?”
才誕生不到半個月的地靈,幾乎能比得上兩名高階天師。
黑貓很少與天師接觸,這也是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它的實力,它的成長速度太快了。
難道山神真的在這裡,黑貓是由山神親自選中培養的地靈,所以它才這麼與眾不同。
怨魂增生的情況持續了快二十年,天師內庭不少人都認為山神已經徹底消亡,不然不可能這麼久不出現。
林玖也抱有相同的想法,哪怕發現了一些徵兆,他依然選擇先搜尋鬼王。
但異常的狀況接連出現,好像都在證明同一件事。
與虛弱古舊的鬼神地府、傳說中可善可惡的混沌神相比,山神或許才能真正被稱為神,是萬物生靈之首。
神還存在,終於肯重新現世。
可是,神現在又會在哪裡?
林玖手心出了汗,按捺住複雜的情緒。
看著同樣驚疑不定的眾人,他說道:“先回去吧,準備夜間的輪班。”
—
郊外,黑貓來到南燈時常休息的角落,在附近打轉。
人獅也悄悄來了,飛到半空中眺望,不一會兒飛下來停在黑貓跟前,指了一個方向。
那裡有一棟亮著燈的房子,在漆黑一片的郊外十分顯眼。
黑貓抬頭望過去,明亮的金瞳露出一絲迷茫。
它只記得南燈與一個擁有天師氣息的人離開,但想不起來那個人長什麼樣子,於是大半時間都在城中轉悠,去天師平時聚集的地方尋找。
人獅當地靈的時間長很多,也更加聰慧,黑貓決定和它一起過去看看。
它們結伴同行,沿途仔細搜尋蹤跡。
越靠近亮著燈的房子,黑貓從記憶裡翻出一點模糊的印象。
這裡是它第一次遇到南燈的地方,那時它還不是地靈。
房子各處的門窗緊閉,黑貓沿著外側的牆邊仔細一聞,終於隱約嗅到淡淡的氣息。
客廳內,南燈正在看電視。
他聚精會神,看完今天最後的半集,接下來的要明天才能看了。
重複的廣告再次播出,南燈更換了好幾次頻道,又開始覺得無聊,起身去找連譯。
浴室裡的水聲不斷,南燈穿牆出現。
連譯半躺在浴缸中,聽見動靜睜開眼。
南燈來到他身邊坐下,伸手探進水中:“你這裡好暖和……”
他大概知道連譯在洗澡,浴缸裡的熱水不間斷地流淌,一直不會變涼。
南燈什麼都沒見過,對什麼都好奇,他也想躺進去試試,只不過不好意思提。
他伸手捧水,想靠著浴缸邊緣,結果直接穿了過去,魂體不小心倒進水裡,趴在連譯身上。
南燈趕緊出來,好奇摸了摸被熱水浸透過的臉頰。
“嘩啦——”
水花四濺,連譯坐直,身上的水珠紛紛往下滑落。
他垂眸看向南燈,聲音冷淡道:“出去。”
浴室裡水霧太重,南燈看不清連譯臉上的表情,覺得他好像也沒有因此生氣。
“為什麼?”南燈蹭過去抱住連譯的手臂,“我今天不餓,不會咬你的。”
他很認真地解釋,簡直像一隻過於粘人的小貓,也不懂連譯為什麼突然趕自己。
這時,南燈隱約看見連譯的耳根微紅。
他神情依舊淡淡的,安靜注視著南燈,片刻後語氣低沉溫和了不少:“先出去。”
“好吧……”
南燈鬆開他,乖巧離開。
他剛回到客廳,聽見外面有兩聲貓叫。
這聲音很熟悉,南燈來到窗邊,小心翼翼拉開窗簾。
漆黑的街道沒有開路燈,外面應該是安全的。
南燈扭頭看了看,浴室的水聲還在響。
他乾脆直接穿牆而出,站在房子側面的牆外環顧四周。
“喵喵……”黑貓第一時間發現南燈,一邊叫一邊跑過來。
與它一起的還有人獅,南燈記得它,是那個會發光會飛的小精靈。
“真的是你,”南燈蹲下來,摸著黑貓的頭頂,“你是專門來找我的嗎?在擔心我?”
他解釋道:“我來這裡躲一躲,不會有事的。”
見到南燈一切如常,精神也不錯,先前破損的袖子也復原了。
黑貓放下心來,跳進南燈懷裡咕嚕咕嚕,舔了舔自己的尾巴。
南燈這時發現它尾巴上有道小傷口,不知是什麼時候弄的。
他心疼地碰了碰:“你餓不餓?”
黑貓蹭著他的手指,似乎沒有討食的意思。
人獅也想和南燈親近,毫不客氣地一起擠過去,抱緊他的胳膊。
它的身上也有幾道新添的劃痕,把臉埋在南燈的衣物裡“嗚嗚”地輕哼。
南燈坐在地上,懷裡抱著黑貓和人獅,思考著把它們帶進房子裡的可能。
連譯會拒絕嗎?他還專門給兔子頭抓過小紙人,應該不會討厭一隻貓和一隻奇特的小精靈吧。
“我去把窗戶開啟,”南燈說道,“帶你們進去好不好?”
然而當他問了出來,卻明顯感受到懷裡兩隻生物的抗拒。
黑貓的尾巴重重甩了甩,人獅抱著南燈的胳膊拼命搖頭。
它們只喜歡南燈,不想進陌生的房屋,或許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黑貓也不是整天都和南燈待在一起。
“那好吧,”南燈自言自語般,“我也養不起……”
一隻兔子頭就已經吃得夠多了,它今天睡醒把客廳盆栽的葉子全啃光了,還好連譯沒有生氣。
與此同時,兔子頭正在廚房裡搜尋。
它跳上料理臺,在邊緣發現一小串水漬幹掉後留下的痕跡,順著痕跡來到櫥櫃。
兔子頭鼻尖抽動,跳進櫥櫃巡視。
櫥櫃上方的夾縫,幾隻小紙人躲在裡面瑟瑟發抖。
還好兔子頭並沒有發現它們,很快轉身離開了。
沒找到想吃的,兔子頭繼續去別處翻找,又來到門口的矮櫃。
它咬住矮櫃抽屜把手上下彈動,就這麼把抽屜給開啟了。
抽屜裡面有一個小陶罐,蓋子上貼著黃色的符紙。
這是天師用來裝鬼魂的東西,兔子頭見了很是興奮,張口咬住蓋子。
它看著小,力氣卻挺大,陶罐的蓋子被咬破一個小口,符咒也被損壞。
裡面的幾隻怨魂大喜過望,剛想逃出去,狹窄的出口卻再次被堵住。
兩顆潔白的門牙擠進來,幾隻怨魂被吸了過去。
“這是什麼東西!”
“我動不了了!啊!好痛!”
陶罐隔絕了大部分的慘叫聲,兔子頭“吧唧吧唧”把裡面的怨魂全吃了。
它丟掉空蕩蕩的陶罐,滿足地舔著嘴唇。
而且陶罐的大小正合適,兔子頭不用變身,維持著當下的形態也能吃飽。
它滿足地舔著嘴唇,丟掉空蕩蕩的陶罐跳下矮櫃。
“你幹了什麼?”
冰冷的聲音響起,連譯出現在客廳。
他掃了一眼被開啟的抽屜和殘留的陶罐,蹙眉盯著地上的兔子頭。
八卦環在臥室的衣物裡震動,準備隨時飛過來。
陶罐裡的怨魂,是連譯初到的前兩天抓的,原本想之後交給林玖,用來應付一段時間。
後來林玖極少過問這方面,便一直存放在了這裡。
陶罐上貼著符咒,魂體觸碰會被灼傷,兔子頭卻毫髮無損。
還有裡面的那幾只怨魂……被它吃了?
屋外的南燈不知道里面發生的一切,黑貓和人獅沒有待多久,準備離開這裡。
人獅攥著南燈的袖子,拉著他似乎想帶他一起走。
這時候它們兩個身上的傷都好了,南燈沒有注意到。
他有些遲疑,看了看身後的窗戶:“你們要去哪裡?我……”
人獅看出他的為難,於是鬆開他,飛近捧起他的髮絲親吻。
黑貓也依依不捨,在南燈腳下轉了兩圈,才與人獅一起結伴離開。
南燈目送它們的背影,想重新穿牆回去,魂體卻被攔住了。
他呆了呆,再次嘗試,還是無法穿過。
南燈撫摸著粗糙的牆壁,不明白為什麼,更不敢繼續在外逗留。
窗戶的玻璃材質和浴室的也不一樣,他伸手輕輕敲了敲。
動靜立刻驚動了連譯,他走近窗邊,聽見南燈的聲音響起:“我進不去了……”
連譯開啟窗戶,南燈這才翻了進來。
“你怎麼在外面?”
連譯不動聲色,一邊啟用靈術。
在南燈看不見的角度,門前矮櫃的抽屜緩緩關上,破損的陶罐也被藏住。
“我又不能穿牆了,”南燈有點失落,抱住連譯:“而且好累……”
聞到連譯身上的氣息,他突然有點餓。
是因為他今天穿牆太多次了?他的袖子還是完整的,衣服沒有再破掉。
兔子頭若無其事地靠近,湊到南燈腳下。
“沒關係。”
連譯低聲安撫著南燈,又與兔子頭的黑瞳對上了視線。
他雙眼極輕地眯了一下,最終還是忍耐下來。